对于生孩子这件事,杨军对赵小明的推三阻四还是有所体谅的,毕竟,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过渡到□□,人母,的确需要一定的勇气。 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赵小明想生个孩子的心思,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 只要一有时间,她就往医院里跑,当初的傲气和尖锐早已消失殆尽,点着头,哈着腰,又是送红包又是陪笑脸的,苦苦哀求医生用心治疗她的病。有几次,还差点毫无节操地跟人家双膝跪下了。 她的主治医生是个年近五旬的中年女人,每次看到她满怀希望的来,垂头丧气的走,都觉得极不忍心。 有一次,门诊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了,那位女医生终于按捺不住,开诚布公地说:“姑娘,你的输卵管严重堵塞,自然受孕的机率还不到半成,放弃吧。” 赵小明愣了一下,眼圈一红,眼泪就簌簌地掉了下来。她哽咽着说:“医生,还有半成,不是吗?也许这……半成的概率,就会为我创造奇迹……。” 女医生叹口气,又说:“姑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么着急怀孕,应该是为了留住一个男人吧?” 赵小明点了点头。 “可是,你千万别忘了,他如果爱你,就算没有孩子也会把你当成宝,他如果不爱你,孩子成堆也未必能留住他的心。”女医生推心置腹地说。 话虽如此,可是,一旦迷失在感情的漩涡里,再精明的人恐怕也不能按常理出牌了吧。 赵小明只知道一件事,杨军就是她唯一的爱人,亲人,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的全部世界,为了他,哪怕是剖开肚子硬塞一个孩子进去,她也愿意去尝试。 女医生见她坚持不肯放弃,只好又给她开了一堆消炎助孕的药。 可怜赵小明的胃,几乎快被难以下咽的药丸子给折磨疯了,一会疼,一会吐的,到了后来,只要一看到那个藏着很多药丸的黑色皮箱,她就条件反射似的头晕,眼黑,胃抽筋。 她知道那些药丸正在腐蚀着自己的身体,也知道再这样盲目的吃下去,很有可能不孕症没治好,反而会把身体的其他器官给拖累坏了。 但是,她却不敢停下来。 有这些药丸的支撑,她对每一个明天的到来都抱着热切的期待,如果没有这些药丸,她就像在地狱里穿行一样,将永永远远地看不到曙光的到来了。 所以,她必须坚持。哪怕明知是饮鸩止渴,她也要努力坚持。 那段时间,她就跟被凌迟的罪犯一样,一遍遍地被希望,失望,绝望依次碾压,一遍遍地承受着万箭穿心般的沉重打击。 她当然也会疼,也会哭,可她的眼泪,却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无声地洒落在枕巾上。 哪怕爱人近在咫尺,她却不敢惊扰他。她心里很清楚,他们脆弱的如同发丝一样的关系,已经经不起不孕症的严酷摧残了。 她根本就不敢想象,杨军要是知道她患了不孕症,眼神里会是怎样的鄙视和嘲讽?转身而去的背影,又会是怎样的决绝和冷漠。 只要一想到那样的情景,她浑身就跟泡在了冰窟里一样,冷的直发抖。 就在她紧绷的神经快要被不孕症折断的时候,赵水旺又给她打来了电话。 在赵小明看来,手机上那左右弹动的电话号码,根本就不亚于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让她发自内心地觉得憎恨,恐慌。 哼,他打来电话,除了钱,钱,钱,还会有什么好事? 他故作没听到,没有接那个电话。 可一个电话没有接,第二个电话又紧随而至了。 嘶吼的电话铃声跟夏日里聒噪不已的知了一样,快要把她的脑壳子给炸开了。万般无奈,她只得接起了电话,“喂,爸。” 赵水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小明,你最近还好吧?” 赵小明冷笑着说,“好。你……有什么事吗?” “咳,咳,小明呀,你大嫂又生个了男孩,要办满月酒,可你知道的,我没有钱……,你看,能不能先给我寄一万块钱回来?” 赵小明叹口气,说:“爸,我已经结婚了,身不由己,到哪儿拿一万块钱给你呀?” 赵水旺立刻翻脸了:“赵小明,你好歹也是我和你妈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亲闺女,怎么?一结了婚就变成白眼狼了?我不管,这个钱,你给也得给,你不给也得给,你要是敢给我玩小聪明,我就去虎门找你去……。” 流氓亲人的流氓招数,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来横的。可是,她却不敢赌,万一真把他逼急了,真来虎门找她了,那她在杨军面前编织的那些谎言,就会轰然坍塌了。 她苦笑了一声,只得说:“好吧,我过两天就把钱汇给你。” 可承诺容易,实施困难,自从在电脑组装店正式上班后,赵小明从来就没有为自己开过一分钱的工资。就连吃药看病的钱,都是她偷偷摸摸的从店面的运转资金里拿出来的。 三五百块的小钱杨军可能不会察觉,可赵水旺一要就是一万块,这么大的金额,她要是敢从运转资金里拿,杨军肯定会有所察觉的。 赵小明又想到了安小米,可最近的安小米已经把自己活成一团迷了,小洋楼卖了,手机号码也变成空号了,一个大活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突然之间就不知所踪了。 正在这时,恰好有一个客户把之前的货款一万钱打到了赵小明的账户里。赵小明当即便瞒着杨军,把那笔钱提出来,去邮局汇给了赵水旺。 从邮局出来后,她觉得两条腿沉重的跟戴上了镣铐一样,每挪动一步,脚踝上都是钻心的疼。 她索性不走了,一屁股坐在街道旁,托着腮,像刚踏进城市里的乡下土妞一样,木然地看着大街上的红男绿女,车水马龙。 突然,她的目光被垃圾桶旁边的一个拾荒老人吸引了。那老头约莫六十岁左右,满头白发,衣衫褴褛,漆黑的手指跟干枯的树枝一样。他弯着腰,认真地在垃圾桶里找了半天,才翻出两个饮料瓶子和一个满是油污的纸箱子。 赵小明不由得一阵庆幸,还好,自己还不是那个被上帝折断了翅膀又扔进下水道的无敌倒霉蛋,至少,还有人比她的生活更加惨不忍睹。瞧瞧那个满脸沧桑的老头儿,偌大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像野狗一样在又脏又臭的垃圾桶里努力觅食。 心里正稍觉安慰,突然又走过来一个同样背着蛇皮袋的老婆婆,她径直走到那老头身边,放下蛇皮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剥去皮,笑吟吟地举到了那老头的嘴边。 老头配合着俯下花白的脑袋,对准那香浓四溢的红薯就是大大的一口,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知足常乐的幸福笑容。 赵小明好不容易得到的那点心理平衡又一下子倾斜了,她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就连一个拾荒老人,都有相濡以沫的老伴在身边不离不弃,可她赵小明呢,却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可怜虫,亲人都是流氓,爱人都是假象……。 有时候,她真羡慕安小米,活得那么真实,自我,从来就不肯为任何人委屈自己,恐怕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逼迫她去做一件违背本心的事情来。 可她不知道的是:没有一个人的人生是事事顺遂的,有的,不过是咬紧牙关的故作坚强罢了,就像她所崇拜的安小米,不一样要为了南无的病情,经历了崩溃和绝望吗?在束手无策的灾难面前,不一样要违背本心地去求医生,求阿森吗? 只是,她生性坚强,情愿把自己活成一团谜,也不愿意让人窥探到自己的软弱而已。 手术过后,安小米就带着南无返回了虎门。南无的病情稳定了很多,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频频头疼,频频流鼻血了。眼睛还是看不到,但那位名医说了,只要定期吃药,假以时日,便能重见光明的。 他们还住在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里,条件虽然简陋,但安小米却把它收拾的清爽利落,窗明几净。 每天早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她都会拉开窗帘,扶着南无站在床边,告诉他:“南无,看到了吗?阳光正照在你的身上。” 南无拼命地瞪圆了眼睛,可是,眼前还是一团漆黑。 安小米怕他着急,又温柔地说:“没事,咱们慢慢的来,现在,你深吸一口气。” 南无乖乖的吸了一口气。 “怎么样?闻到太阳的味道了吗?” 南无使劲点了点头,清秀的脸上浮起了恬静的笑容。 诸如此类的对话,安小米每天都要进行一次。她深知,精神一旦委顿颓靡了,比来势汹汹的病魔都要可怕,所以,她必须用这种方式,不厌其烦地鼓励着南无,让他不要放弃对新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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