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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明也不跟她客气,立刻从善如流地把钱又装了回去。  安小米瞪了她一眼:“你倒是心安理得。”  赵小明抹了一把眼泪说:“那是当然,就当你资助我创业了。”  “创业?难道你不准备跟着我这个老板娘到阿森的工厂里混个一职半位吗?”  “不了,过段时间,我想自己做点小生意。”  安小米搂住她的肩膀,边往前走边赞许地说:“没看出来呀,我小妹还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回到宾馆时,何绢仍然睡的昏天雾地,就连她们刷卡开门的声音,都没有惊醒她。  安小米指着她四仰八叉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明,你真够有勇气的,居然让这种货过来帮忙。”  许是这番话太过中气十足了,熟睡之中的何绢打了寒颤,猛然清醒了过来。睁眼看到安小米,立刻像见到鬼似的惶恐大叫起来。  赵小明还以为她梦魇了,强打精神走过去,抱住她的头,柔声说:“绢儿,没事,是我表姐。”  何绢强自镇定了下来,但目光躲躲闪闪地还是不敢正视安小米。  安小米烦了,叉着腰骂:“何绢,你脑袋是不是被马桶卡住了,怎么每次见到我都这么一副鬼样子呀?我有那么可怕吗?”  何绢嗫嚅着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许久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赵小明知道她笨嘴拙舌,忍不住回护,“姐,别这样说……,绢儿不是有意的。”  安小米摆摆手,没好气地说:“得了吧,我也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没意了,先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郑重地说:“小明,我下个月结婚,你要来当我的伴娘。据阿森说,来参加婚礼的还有几个英俊潇洒的香港老板,到时候,你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没准就能找到下半辈子的铁饭碗了。”  赵小明摇头:“姐,你知道我的,没有高攀的命,更没有高攀的心。”  “怕什么?他们也都是二婚了。我警告你赵小明,别给我犯贱,报复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要让自己活的像女王一样高贵,幸福。”  赵小明暗自叹息。她也不想犯贱,也想像女王一样把杨军这个小喽啰押送到断头台上,手起刀落,一刀两断。可是,她毕竟没有安小米那样强大,能一边捂着被南无挫成稀巴烂的伤口,一边还能若无其事地和阿森旧情复燃。毕竟,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像她一样有福气,兜兜转转,暮然回首,却发现还有一个忠诚的备胎在默默守护。  安小米离开后,何绢的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常了。起床上了厕所,又蒙头继续睡觉。赵小明也关了灯,精疲力尽地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她自是辗转难眠,可贪睡的何绢,居然也失眠了,时不时地,就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声叹息。  突然,她幽幽地说:“老大,安姐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呢?我真的……很羡慕她。”  静夜中的这句话,像一串玻璃珠,撞到对面的墙上,又弹回来,在房间里来回滚动,发出“轰轰”的回音。  赵小明满脑子都在想着何去何从,哪里有心思去考虑安小米的命呀?索性装聋作哑,不去接她的话题。  最善于察言观色的何绢却像被猪油蒙住了心,竟然毫不知趣地继续追问:“老大,阿森真的已经抛妻弃子,准备和安姐结婚了吗?”  “是的,我姐不会撒谎的。”赵小明蠕动着干裂的嘴唇,无奈回应。  “那……,那……,她已经彻底地放下南无了吗?”  赵小明屈起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床板,良久,才意味深长地说:“绢儿,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现在,他们一个再娶,一个另嫁,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可是……。小明,我难过……。”  赵小明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这货到底怎么了?怎么像压了一块千斤巨石似的那么不堪重荷呢?在她面前素来像裸奔似的她,怎么现在有点云遮雾绕,看不真切了呢?  比如,她原来对安小米只是敬而远之,怎么现在就像老鼠见猫似的,演变成彻头彻尾的恐慌和惧怕了呢?再比如,从小到大,赵小明一直就是她的仰仗和依赖,怎么前段时间,她居然要刻意地躲避她,并且还提出要保持距离呢?  直觉告诉她,何绢一定有事瞒着她,而那件事情,还一定和安小米有关?  可具体是什么事情呢?她却不得而知。  她看向了隔壁床上的何绢,一团黑漆麻黑的黑暗中,影影绰绰地显示着她的轮廓,缩成小小的一团,那么无助,那么软弱。  赵小明顿失打消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冲动,每个人活的都极不易,何必步步紧追,苦苦相逼?若她想说,几个月前都已经坦诚以告,若她不想说,何必要揭人隐私?  第二天,赵小明退掉房间,找到一个电脑批发商廉价处理了显示器,然后,她要求何绢回去上班。  何绢担心她,死活不肯离开。  无奈之下,赵小明只得撒谎,声称要回老家疗伤。并且当着她的面,买了一张回老家的火车票。  何绢见状,只得忧心忡忡却又极其无奈地离开了她。  她一走,赵小明立刻退掉车票,坐公交车来到了南栅,这儿是工业区,南来北往的都是素不相识的打工者,躲在此处舔舐伤口,鬼都不会来打扰她。  安小米不是说时间可以稀释悲伤吗?她决定在这儿租一间民宅,让时间麻醉她的伤口,切除她的毒瘤。等杨军的名字在她心里变成一个毫无意义的符号时,再满血复活地杀回虎门,重新开始。  * * *  时间可以疗伤,这是安小米笃定不移的人生信条,因为她就利用这个人生信条,成功地把自己从灰暗的阴霾里推出来,抓住了绚烂夺目的美好前程。  事实上,刚开始和南无分开的那段日子里,她也跟赵小明一样,心碎了,魂散了,认为自己后半辈子注定要和愁云惨雾相伴为伍了。  其实,并不然。  三个月前,不定期的头疼常常光顾安小米,好端端的正在上班,突然就觉得头皮跟被撕裂了似的,疼的浑身抽筋,冷汗涔涔。  后来她终于找到原因了,顽疾的形成和她抽风似的生活习惯脱不了干系,因为她总是睡到半夜,突然就魔怔似的跳下床,冲到洗手间就开始洗冷水澡。  哪怕是面对着自己,她也不愿意承认,之所以那么虐待身体,是因为那个仿佛已经消失了几光年的男人会突然从梦中探出头来,热切地亲吻她的眼睛,鼻子,嘴巴……。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该死的意志力不够坚定,所以那个噩梦一样的男人才会乘虚而入,她要惩罚自己,狠狠地惩罚。  她打开花洒,任冰凉的冷水瞬间就把身上的火热冻结。噩梦带来的化学作用倒是很快被驱散了,可她却忽略了一件事:凌晨三点钟的水,根本不能称之为水了,它们像冷库室里的冰块,兜头砸下来,皮肤都变成惨不忍睹的青紫色了。  久而久之,就落下了不定期头疼的老毛病。  那天晚上,她的头疼又发作了,勉强捱到九点半后,她坚持不下去了,和彪哥说了一声,便沿着冗长的走廊向外面走去。  走廊左边的不夜场是妈咪春姐的专区,她手下的小姐们跟待价而沽的商品一样,正百无聊赖地站在走廊里,等待着客人的选购。  不期然地,安小米看到了许久不见的何绢,她独自站在窗口的位置,神情有些落寞和疲惫。安小米素来就不喜欢她,正想擦肩而过,何绢却刚好抬头看到了她。惶恐,紧张,手足无措,那模样,就跟被强敌逼到了角落里的小动物一样。  安小米哑然失笑,这个女人真是有病,唯一让她们如鲠在喉的男人已经和别的女人长厢厮守去了,她怎么见到自己还是这么一副便秘似的表情呀?  罢了,气场不合,多说无益。就权当不认识吧。  看着她修长苗条的身影终于消失后,何绢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两人从碰面到陌生人似的擦肩而过,前后也不足30秒,可她,却浑身酸痛地像打了一场硬仗似的。  她害怕那个女人,这好像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哪怕她成了一只褪光了毛的落汤鸡,她还是觉得自己矮她一截。  安小米挥手拦了辆的士,钻进出租车,晕晕乎乎地回到了出租屋的楼下。  弄堂里的路灯好像风中残烛,光晕微弱的可怜,似乎随时要被墨色的黑暗给吞没了一样。  安小米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位于二楼的出租屋,漆黑,冷寂,了无声息地仿佛一座阴森森的墓穴。  她虽然百般逃避,可心底的最深处,确确实实是在盼望着奇迹出现:也许,有一天,房间里的灯突然就亮了,橘黄色的灯光晕染在窗帘上,像那张温暖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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