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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米对付男人很有一套,一个媚眼,一声娇嗲,多刚硬的石头也能化成绕指柔。阿森也不例外,被她明媚的笑容一晃,所有的不满都变成云烟了。  为了将功赎罪,安小米很卖力地试婚纱,试了一套又一套,眼看着自己都快被吹毛求疵的造型师整成木呆呆的木偶了,仍然好脾气地配合着,微笑着。  终于,在她穿了一套带着蕾丝花纹的曳地婚纱缓缓走出来后,造型师黯淡的眼神瞬间点亮了,邀功似的对阿森说:“老板,我敢打赌,你的夫人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  饶是沉稳如阿森,遇到这样的恭维都有点飘飘然,轻轻抬了抬下巴,得意忘形地回了一句:“当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走出婚纱店,阿森说:“小米,择日不如撞日,趁现在有时间,我们去把结婚证领了吧。”  安小米没想到他都人到中年了居然也会像毛头小子似的鲁莽冲动,顿时慌了,“阿森,我没带户口薄,也没带身份证……。再说了,领结婚证也需要看黄道吉日的,怎么能这么草率呢?”  阿森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说:“我怕等不到黄道吉日,你就临阵逃脱了。”  安小米握住他的手,说:“阿森,你多虑了,我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嫌弃你。”  阿森刚要说什么?安小米的手机却响了,是小明。哈哈,有个妹妹就是好,一个电话就把她从水深火热的氛围中解救了出来。  她忙不迭地接起了电话,刚要向她宣布结婚的喜讯,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一阵轻声的啜泣,“姐,我……终于还是失败了……。”  * * *  赵小明在工业区租的房间晦暗,狭小,还有一阵阵令人作呕的霉味儿,虽然不尽如意,但看在租金便宜,且还有一扇小小窗户的份上,她很痛快地就定了下来。  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后,她从外面买来了席子,枕头,毛毯,牙膏,牙刷,两箱方便面和一个热水壶……,至此,宅居的生活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天,她失眠,天色大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空空如也的胃发出强烈的抗议,她才醒了过来。看一下手机,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  她捂着胀痛的脑袋起床,烧水,泡了一盒方便面,狼吞虎咽地吃完,又接着睡回笼觉。睡饱的脑袋跟一台开关失灵的播放机一样,无论怎么按停,依然在固执地播放着杨军的一颦一笑。  她索性靠在床头,仰视着那扇小小的窗户,阳光已经褪却了炙热,余光苍凉,悲壮,仿佛浓墨渲染的夕阳西下。  就那样木呆呆地坐着,不知不觉,暮色四合,从窗外涌进来大团大团的黑雾,很快就把她吞没了。  可夜色非但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倦怠感,反而还像兴奋剂一样,让她的每个器官都活跃了起来。于是,她只好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一直到窗户上渡上了一层黛青色的光晕,困意才姗姗来迟。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的场景都是复制粘贴的统一模版,本该休息的时候辗转反侧,本该出去工作的时候倒头大睡。  她像一只蜗居在洞穴里的受伤小动物,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团,小心翼翼地舔舐着自己的皮开肉绽,遍体鳞伤。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院里突然有了各种各样的烟火气息。当然,也许之前一直都有,只是她没有留意而已。  都是一些外来的务工人员,却热热闹闹地把这里当成了永久的家。婆娘拖长了声调呼唤孩子,男人粗声大气地责骂着自己的婆娘,还有三五个老乡,叽叽喳喳地围成一堆,用完全听不懂的方言热火半天地讨论着什么?  一阵锅铲翻动,浓香的菜香就越过门缝,恶作剧似的钻进了赵小明的鼻孔里。刹那之间,味蕾跟爆炸了一样,口水“哗哗”的泉涌而出,擦都擦不及。  她仰望着那扇小小的方块窗户,突然悲从中来,趴在床上,困兽一样呜呜大哭。  她也喜欢这种平凡的,温暖的烟火气息,她也希望一边挥动着锅铲,一边扯着喉咙呼喊自己的儿女,她也向往一边干活一边和老伴拌嘴的寻常日子……。  可是,命运弄人,她努力了,奋斗了,最终,还是一个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孩子的孤魂野鬼。  又接连过去了一个月。  一个月都如出一辙,夜里失眠,白天补觉,饿醒了吃一顿方便面。然后靠坐在床头,仰望着窗口的那一抹亮色,听着院子里那些明明很近,却又让她觉得遥不可及的烟火气息。  一个月之内,她在睡梦中被噩梦追逐,醒来时被现实戳心,日日流泪,夜夜断肠。  一个月之内,她没有刷过牙,没有洗过脸,没有照过镜子……,邋遢狼狈的像一个生活在洞穴里的原始人。或者说,她是一个被自己囚禁的囚徒,唯一可以和外界联系,就是那扇小小的窗户以及从院子里强行钻过来的烟火气息。对了,还有那个现代化的通讯设备,手机。  一个月之内,她每天都抱着手机,期望着杨军哪怕能发一个信息过来,她发誓,只要她居高临下地发出“回来”两个字,她立刻连滚带爬地跑到他的身边,跪下去,心甘情愿地舔他的脚趾头。  一个月之内,她每天都期望着时间这味传说中的神药能够发挥疗效,突然之间就让她忘却痛苦,涅槃重生,可是,并没有,她每天依旧在疼痛的刀刃上旋转,挣扎。  一个月之内,安小米和何绢各自打过几次电话来,可她懒懒接听,佯装手机没信号,挂断,然后回个信息就草草打发了。  所以,一个月之后,她甚至连跨出出租屋的勇气都没有了,唯恐自己由内而外发出的腐朽,颓靡,不祥的气息,会被人当成怪兽一样避之不及。更糟糕的是,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语言功能都开始退化了,最直接的表现是:声音沉闷低哑,尝试着“啊”了一声,仿佛从土堆里传出来的那样,沧桑的吓人。  到了一个月零三天的时候,她不得不开门出去了。两箱方便面已经告罄,同时,严重紊乱的大姨妈也突然造访了。窘迫的现实问题已经不允许她继续当一个和外界隔绝的原始野人了。  她洗了头,刷了牙,战战兢兢地打开门,贼一样溜出了出租屋。还好,一路上并没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看来,那间阴暗潮湿的出租屋也算是仁慈,至少没让她的身上长满与众不同的绿毛。  她放了心,大大方方地进了超市,选好自己要买的东西,开始悠哉悠哉地排队。  长长的队伍蠕动的很慢,她等的不耐烦,拿出手机,开始玩俄罗斯方块的游戏,正玩的起劲,却听到身后有一个年青的声音说:“阿姨,你倒是往前走呀。”  赵小明以为她叫错了人,愕然回头,发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青女孩紧盯着她,目光里满是不耐。  她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在叫我吗?”  “不是叫你叫谁呢?阿姨,你到底排不排队?不排就把位置让出来吧。”女孩烦不胜烦,语气里已经充满了一触即发的□□味儿。  赵小明快要疯掉了,什么情况?她一个刚满28岁的年青姑娘,居然被一个同样二十出头的女子称作阿姨?奶奶的,这不是存心埋汰她吗?正待发作,却突然发现收银台前面的大镜子里,正映照着她的模样。  枯瘦的身材如同被风干的萝卜条,蜡黄暗沉的面部皮肤仿佛皲裂的河道,最最让人惊悚的是:她那一头飘逸的乌黑长发,居然白了十之八九。  赵小明一个趔趄,一下子从队伍里面摔了出去。手里的方便面和卫生巾也随之散落到了地上。  后面的那个女孩赶紧占领了她的位置,并小声嘟囔了两个字:“有病,”  赵小明也没心思和她理论了,从地上爬起来,连东西也顾不得捡,一阵风似的跑进了超市的洗手间,站到洗手池旁的镜子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满头白发。  以前,她听人说一夜白头,还以为那仅仅只是一个修饰悲伤的词语,可现在,她正值韶华的一头乌发,居然真真切切地,被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白发给无情吞噬了。可叹那小黑屋里光线着实暗淡,头发都白成这个鬼样了,她居然毫无察觉。  该死,但凡她有一点察觉,也不会顶着这一头怪物似的白毛到处招摇。  她拼命地撕扯着那头刺眼的白发,怎么办?她才28岁,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未老先衰了吗?她还有梦想,还奢望着能够和杨军破镜重圆,可自己都这副鬼样子,即使他回头了,她有脸见他吗?  洗手间里的其他女人叫她又是扯头发又是低声嘶吼的,以为碰到了精神病,连矜持也顾不得了,提着裤子就仓皇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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