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明哽咽着说:“对不起姐,绢儿不是外人,她是我的发小………。” “别给我废话了,我再问你一句,到底让不让开?” 安小米那一刻的样子堪称惊悚,面孔狰狞,双目赤红,暴涨的戾气让她像把烧的通红的宝剑,随时都会冲过来刺穿她的身体。她当然怕,怕的腿都开始哆嗦,这娘们小时候和同村的孩子打架,发起狠来差点把对方的手指给咬断了。更何况,现在还拖着血海深仇,鬼知道她会怎样的让自己生不如死? 可是,她不能躲,更不能退,她如果抓住何绢,铁定会像野兽一样咬断她的血管,撕烂她的皮肉……。 安小米的耐心终于耗尽,抓起地上的凳子,高高举起,狠狠的,毫不留情地砸向了赵小明的脑袋。赵小明先是觉得脑袋是木的,转瞬之间,温热的鲜血便伴随着钻心的疼痛流淌了下来。 恍惚间,她记起小时候,自己不慎被玻璃碴割破了脚踝,安小米那满脸心疼的表情,她因为疼痛哇哇大哭,而她却因为不知道怎么处理她的伤口也跟着哇哇大哭。 那时候,她是表姐,她是表妹,没有血缘,胜似血缘。 后来,伤口被医生包扎好后,安小米郑重地说:“小明,以后姐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伤了。” 人生无常,谁能想到,有一天,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的姐姐,居然亲手给她开了瓢。 身后的何绢尖叫一声,哭喊着冲了过来,说:“小明,你让开,让开……。” 赵小明仍然努力地举着双手,低声骂:“蠢货,快跑,快跑……。” 安小米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头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滚落下来,一字一句地问:“小明,哪怕到了现在,你仍然要回护她吗?” “是。” “好,赵小明,你听好了,从此以后,我们表姐妹,恩断义绝,有生之年,我安小米若再认你这个表妹,形同这把凳子,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说着话,她把凳子高高扬起,“砰”的一声,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立刻,木屑翻飞,四分五裂。 那一刻,赵小明的思维已经被突发的状况吞噬殆尽,除了脑袋疼,心口疼,她再也不能像常人一样体会到悲伤,难过的种种情绪了。 她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安小米,哆嗦着嘴唇,一遍又一遍地喃喃低语:“姐,别这样,姐,别这样……。” 安小米瞪着悲愤的快要流出鲜血的眼睛,冷冷地扫过病房里的所有人,然后,缓缓转身,一步步地走向了病床。 她凝神站在南无的身边,脸上的凌厉潮水般悉数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层梦幻般的温柔和甜蜜。 突然,她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弯腰背起已然成为一具尸体的南无,径直向门口走去。 一阵短暂的错愕过后,病房里的所有人都跟如梦初醒似的,发出了整齐统一的,高亢诡异的尖叫声。的确很惊悚,一个大美女背着一个尸体,居然还要大摇大摆地向外面走去,她……她……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之元最是激动,大步冲过来,伸开双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安小米……,你是不是……疯了,南无哥都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还不让他入土为安……。” 之元说不下去了,从安小米身上传来的冷空气冻得她冷汗涔涔,舌头打结。 按理说,之元也是位颇有个性的新时代女性,当初,就是她不分昼夜地连续跟踪南无一个多月,一举把安小米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女大款给揪了出来。那时,她没有觉得怕。 后来,她又协助南无共同上演了一出现代版的陈世美负心记,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把安小米损成了一只到处透风的大筛子,那时,她也没有觉得怕。 可现在,她真的很害怕,因为安小米瞪向她的那双眼睛,已经不能称之为眼睛了,那是流淌着鲜血的黑洞,那是地狱之火的蔓延,那是冷彻入骨的寒光,那是索命厉鬼的狞笑……。 她终于撑不住了,缩了缩脖子,收回了胳膊,眼睁睁地看着安小米背着南无,走出病房,沿着走廊向未知的前方慢慢走去。 从始至终,聚拢在病房里的亲属们都像被水浸泡过的电子元配件一样,无声无息地集体歇菜。因为他们心里更清楚,南无的在天之灵,只想和安小米在一起。 而赵小明,同样也没有阻拦。非但没有阻拦,反而还变态似的生出了几缕羡慕,自此以后,不论世事如何变迁,沧海如何桑田,再也没有人和力把他们分开了。幸福定格,爱情定格,因此才成就了千古绝唱。 这比起明明还对杨军牵肠挂肚却又不得不远隔天涯的赵小明,比起她苟延残喘地独自流浪,独自疗伤,着实幸运了很多。即使这种幸运,最终的结果难以逃脱“殉情”二字,她也会泪眼婆娑地欢送她,祝福她。此生此世,能够得到一个男人从始至终的爱,生,或者死,还有什么可以惧怕的呢? 曲终人散后,赵小明这才想起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脑袋应该找医生缝补一下。安小米对她可真是下了死手,耳后根被椅背棱角砸了一个洞,足足缝了十针才完事。 何绢一直在哭,南无去世的时候她在哭,她被安小米开瓢的时候她在哭,缝针的时候她在哭,缝完针走出医院了她还在哭……,赵小明几乎怀疑她把储存了二十多年的水分,要在今天一次性地交代干净了。 赵小明知道她的心思,痛苦,悔恨,内疚……,反正今天要不让她哭出来,她一定会生生憋死的。 哭吧,哭吧,能够哭出来的痛苦,很快就会被蒸发的,反倒像安小米那种笑出来的悲痛,才真正是无可救药了。 许久后,何绢才暗哑着声音说:“我以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为爱,可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原来,比起安小米,我那根本不叫爱,充其量,也只是心理扭曲罢了。” 赵小明沉默了。 不是不想回应,而是在事实面前,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毕竟,南无,是因为她去世了,安小米,是因为她不知所踪了,而她,也是因为她被缝了整整十针。 曾经以为最胆小,最懦弱,最需要保护的小女孩,这次却把天捅了个大窟窿,她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老大,我知道,我是个千古罪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刑满释放的那一天了。但是……,你要相信我,我要早知道南无曾经得过脑瘤,我要早知道安小米为南无付出了那么多,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去破坏他们了……,老大,我现在只要低下头,就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我该死,该死,我害你们每一个人……。” 见她哭的肝肠寸断,浑身抽搐,赵小明冷硬的心,终于有点松动了。是呀,世界最无奈也最悲催的三个字,就是“早知道。”如果她早知道何绢会有这样的行差踏错,她或许就不会张罗着让她一块去吃宵夜了。如果早知道她的一念之差会导致南无脑瘤发作,造成再也无法挽回的悲剧,她就应该在有所察觉时抽丝剥茧,细细盘查,然后再带着她去找安小米负荆请罪……, 或许,她们的负荆请罪最终也来不及挽回什么,但至少,安小米不会悲伤绝望的以为连她这个妹妹都一并舍弃了她。 何绢抹了把泪水,正色问:“老大,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罪行的?” 赵小明叹口气,说:“一个多月前,我看到你见到安小米的态度时,其实就有所怀疑了,因为你素来不会演戏,更不会伪装。正是因为心中有愧,所以,才会那么惧怕安小米。可是,我那时和杨军刚刚分手,没心思也没精力刨根问底,况且,我以为他们一个另娶,一个再嫁,应该也没必要追究往事了……。” 顿了顿,她又说:“如果我没猜错,事情的原委应该是这样的,那天宵夜后,我醉的一塌糊涂,是你和安小米把我安置到了酒店。末了,你先尾随安小米找到了她和南无的出租屋,接着,再用我的手机给安小米发了个信息,让她把南无家的地址发到了我的手机上。然后,就有了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对吗?” 何绢又开始嚎啕大哭:“小明,还是你了解我,分析的……分毫不差。” 哭到后来,何绢的喉咙都发不出声音了,只是用嘴型无声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其实,我才是……最最该死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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