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何绢蹒跚着离开,赵小明都没有像之前那样,亲切地揽住她的肩膀,拍着胸脯给她保证:“别怕,什么都别怕,有老大在呢,老大帮你撑腰。” 对不起,绢儿,在生命,良心的碾压之下,老大这具凡胎肉体,已经没办法替你遮挡狂风暴雨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赵小明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工业区的出租房里,拖着那只忠犬似的黑色皮箱,马不停蹄地来到虎门客运站。 该死的倒霉之神,就跟在她的身上生根发芽了一样,感觉这辈子都别想摆脱它的眷顾了。被家人抛弃,被爱人抛弃,居无定所,到处漂泊……,随便拎一件出来,都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可你以为这样就算是终点了吗?非也,因为在下一路口,还有更悲催,更倒霉的事情在热烈欢迎她。 本来还想着依靠着两个好姐妹的肩膀,重新振作起来,重新在虎门找到立足之地,可现在呢?一个姐姐给她开了瓢,然后果断地不知所踪了,一个姐姐闯下了弥天大祸,然后果断地去面壁思过去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关心她的未来,追问她的行踪了。从此以后,她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虎门,当真是一个伤心之地,在这里,她们三姐妹流下来的眼泪,足以把这座城镇淹没了。她想,也是时候离开虎门,换一种环境,换一种心情了。但愿上苍仁慈,别让痛苦再如影随形般追着她,撕咬她了。 赵小明拖着皮箱,走到了售票口,屏幕上不断变幻的地名,像花样百出的扑克牌,而她无论抽哪一张,都不外乎一个“赌”字。赌未知的世界不会再有刀霜剑雨,赌以后的生活不会再有诡谲莫测。 甚至连买车票,她都选择了“赌”。先闭眼默数三下,再猛然睁开眼睛,而那时,屏幕上出现的画面刚好是虎门到深圳的车次。 她不再犹豫,走到窗口,购买了一张去深圳的车票。 不愧是大城市,高楼比虎门的更加富丽堂皇,街道比虎门的也更加宽敞整洁……,但于赵小明而言,却不过是另一座难以靠近的,冰冷的坟墓而已。 她拖着皮箱,在赛格电子城旁边的居民楼寻找出租屋,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赛格电子城和她的专业对口,刚好方便她去找工作。 很快,她就找到了一间房子,房东看她脑袋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就出来讨生活了,心生怜悯,本来要六百的房租五百就租给她了。 出租屋也很高大上,居然还有一扇难能可贵的落地窗。窗帘一拉开,阳光就欢快地涌进了怀抱里。但美中不足的是,房间里空空荡荡的,连张床都没有。为了省钱,她随便买了张床垫铺在地上,就开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 因为脑袋上有伤,她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自暴自弃地用方便面糊弄自己了,一日三餐,准时去附近的小饭店解决,可一个礼拜过后,她就坚决不再踏进那个小饭店了。因为老板娘像怜悯流浪狗似的的目光,让她难以接受。 好不容易熬到第十天,她立刻去医院拆掉绷带,总算彻底地告别了那个与众不同的狼狈标志。然后,洗了澡,换了衣服,化了淡妆,信心满满地她去赛格电子城找工作。 很快,她就被聘用了,老板很痛快,工资加提成,保证让她每个月进账3000块钱。 住的地方有了,工作也有了,按理说接下来就可以安居乐业,好好生活了。可是,她却愈发的空虚寂寞了。 每天,上班,下班,失眠,噩梦,惊醒,再度失眠……。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每天,她都觉得自己是在沙漠里穿行,周围扬起的都是的黄沙,遮天蔽日,一片混沌,没有水源,没有绿洲,只能迈着沉重的脚步,忍着快要把肌肉烤焦的炙热,苦苦挣扎,负重前行。 不知从何时起?她突然发现街道两旁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很多网吧。她不假思索地走进去,交了钱,打开了一台电脑。 都说游戏可以让人迷失,沉溺,她也想昏天暗地厮杀一盘,打发一下时间,消磨一下过剩的旺盛精力。 可打开电脑后她就傻眼了,这几年只顾着内忧外患,南征北战了,竟然忘记了她曾经热衷的古董游戏早已下架了。而时下的新款游戏,她一个也不会打。 她索性关闭了完全懵逼的游戏界面,开始了最老土的消磨方式:聊QQ。她添加了很多陌生的网友,也对别人发出的邀请来者不拒。 天南海北地聊,荤素不忌,热火朝天,可寂寞的寒意,却通过脚底,一点一点地往上蔓延,终于,她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凝滞了。 真是傻的冒泡,花着自己的钱,却和一群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家伙畅聊人生,好没意思呀,还不如回到出租屋里,对着墙壁自说自话呢。 刚准备关电脑走人,一个小企鹅居然“啵”的一声亮了起来。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揉揉眼,再看,没错,是杨军的头像,他居然上线了? 一阵激烈的心跳,让她头晕目眩地差点晕死过去,杨军,这个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两个月零五天的人,居然破天荒地出现了。呜呜,她还以为他把她屏蔽了呢,她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给他说话了呢……。 她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什么尊严了,挥舞着手指,快速敲击着键盘:“杨军,你的伤好了吗?” “杨军,不是杨霞说的那样,我没有雇人砍你,真的,我发誓……。” 可是,那一条条信息却仿佛沉进了大海一样,没有任何回应。她怔怔地看着屏幕,眼泪一滴滴地流淌下来。他在线又怎样,终究还是不愿意理她。 明知道是这样,可她却舍不得离开,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沉默的小企鹅,一直到它又暗淡了下去。 第二天下班后,她直奔网吧,付了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很遗憾,没有任何未读信息。杨军头像上的那只小企鹅,依然蔫头耷脑的,似乎还在沉睡之中。 她并不懊恼,敲击键盘,开始给那只沉睡的小企鹅发送信息。 “杨军,你在吗?” “杨军,我爱你,我想你,我们还有机会和好吗?” “杨军,知道吗?你就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动力,唯一亲人了。” “杨军,求你了,再吻我,抱我一次好吗?” “杨军,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女人要真是没皮没脸地犯起贱来,什么节操碎一地呀,卑微到泥土里,都根本不叫个事,像赵小明这种连续敲击键盘近五个小时,发出的信息都能编成情话大全的犯贱达人,才堪称惊悚,才堪称开天辟地第一人。 也不知自说自话地发了几千条信息?那只慵懒的小企鹅突然蹦哒了一下,一条信息带着“哔”的声音,空降到赵小明的屏幕上。 “为了我,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吗?” 赵小明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条从天而降的信息,激动的热泪盈眶,天哪,功夫不负有心人,杨军终于给她回信息了。 她赶紧回复:“是,我愿意,哪怕是死,我都愿意。” “很好,那你现在就从深圳过来吧。三个小时后如果你到不了,我就当你什么也没说。” 赵小明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一个女孩子深夜打车,本来就不太安全,更遑论还要跑长途了?这要搁正常人,肯定就一口回绝了。 可已经被思念吞噬了理智的赵小明却二话不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杨军给她抛出了的问题虽然刁钻,但却是她通向新生的唯一机会,若她连这个任务都完不成,还有什么资格求他为自己敞开大门呢? 她是疯了,可她却无怨无悔。 她当即就跑出了网吧,一阵风似的回到出租屋,三下五除二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又一阵风似的跑到大街上开始拦出租车。 午夜时分的街道,冷清,萧瑟,连喜欢卖弄风情的霓虹灯都暗淡了起来。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的身边,司机摇下车窗,问:“去哪儿?” 赵小明怕说出目的后他会拒载,先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才说:“师傅,我有点急事,需要去虎门一趟,你载我去吧。” 果然和她意料的一样,司机一口拒绝了:“有没搞错呀,大半夜的让我跑长途,不去,你还是去找别的车吧。” 赵小明又是打拱又是作揖的,好话都说了一箩筐,可铁石心肠的司机还是不为所动。猛然打开车门,坚持让她下车。 其实这点也可以理解,深夜跑长途,人容易倦怠不说,且生命财产还容易受到绿林好汉的威胁,着实有点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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