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端前脚刚走,宫中又下了一道旨意,由大祭司荣归锦之女荣姮担任月神祭主祭女巫一职,即日起,入宫修习祭祀之舞。 旨意匆忙,事先竟未透露分毫,直到宣旨太监入了荣府。 月熙明吩咐宫人打包了几盒糕点,正要带着月薰华去荣府找她的荣姐姐,还没走多远便被身边侍候的小太监给拦了下来。 小太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月熙明脸色微微一变,看着近在咫尺的宫门,轻声叹道:“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太子哥哥,我们不去了吗?”月薰华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可别呀,好不容易能出去玩的机会。 “哥哥有事要找父皇商量,薰华乖,下次再带你出去好不好?”月熙明说着将手中的糕点给她,“拿着,补偿你的。” 接过糕点的月薰华一个劲地摇头,“我不!你去商量你的,我在外面等你,说好今天去就今天去,不改。” 说着狠狠瞪了眼旁边的小太监,她怎么这么想揍他呢? “那好吧,乖乖等着,不许闹。”月熙明摸摸她的脑袋,神色严肃地往回走,不过去了皇陵一趟,父皇为何改了主祭女巫的人选? 本来定下的主祭女巫是安北大将军之女祁琅玕,如今突然换人,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主祭女巫是尊贵与神圣的象征,不可轻易更换。 此刻,接到旨意的荣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没人想到荣姮会离家出走,而且是在接到圣旨之前。 荣归锦更是气得不行,刚下朝就听说小女儿不见了,还留了张信笺,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好不容易应付走了宣旨的太监,就急忙吩咐管家,“快!带上府里的护卫,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管家和护卫们面露难色,南域这么大,他们也不知道小姐会去哪?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时,荣昭摇着折扇走了进来,眉眼带笑,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哟,都在呢。” 眼见大红衣袍飘过,管家跟见到救星一样,忙道:“三公子,小姐不见了,可陛下要宣她进宫习舞呢。” “进宫?怕是去不成了,你是想问我她在哪吧?”荣昭一副‘你求我我就告诉你’的模样,看得众人只想抽他,管家还没说话,荣归锦就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还敢给我卖关子?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 这话听着耳熟,荣昭突然想起来,每次老爹逮着他逛青楼时都是这么说的,可他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看着众人习以为常的表情,荣昭默默为他老爹的威信哀悼一番,“涯城,不必去找了,到时候,大哥会带她回来的。” 他也没想到,就是送个行而已,人居然跑了……绝对蓄谋已久!还要他来承受老爹的怒火,虽然只是一顿唠叨,可是久了耳朵会起茧的。 唉!这年头,哥哥不好当啊! 荣归锦气得胡子乱颤,越看他越不顺眼,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兔崽子?怒声道:“涯城?她一个女孩子家去涯城干什么?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你个逆子……你是不是要气死为父才高兴?” 冤枉啊!这个锅坚决不能背,荣昭忙解释道:“爹,你听我说,这事真跟我没关系。是姮儿想去看月河灯会,恰好大哥奉旨去涯城,她就跟去了。你也知道,她从云溪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对二哥的事还是没放下。” 南域信奉月神,百姓的狂欢节日也多是与月神有关,除了一年一度的月神祭之外,最受欢迎的就是涯城的月河灯会了。貌似就在这段时日,好在他临时想了这么个借口,以姮儿贪玩的性子,倒真像她会做的事。 荣归锦闻言,脸色稍微好看了那么一点点,荣昭这时正要松口气,冷不防听他爹喝道:“这个丫头,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月神祭主祭女巫一职至关重要,圣旨召她入宫,若不去定是大罪,你赶紧去把她追回来。” 众人不由得替他们家小姐喊冤,人家走的时候圣旨也没下嘛,皇帝搞突袭,还要怪到小姐身上来吗? 不得不说,荣府的下人们都很护短,这是荣家的优良传统,除了口是心非的荣大祭司…… 听到这话,荣昭扇子一收,笑容也淡了下来,“正因为至关重要才不能去,盯着月神祭的人多着呢,我倒觉得走了好!以她的性子不适合留在月都。” 若是当年月神祭的事再发生一次,谁能脱得了干系? 姮儿与二哥的性子最像,简单直白,虽然从云溪回来后稍有变化,但本质上仍是一根筋。若发现祭祀真相,难免不会和二哥做出同样的选择,既然当初没保下二哥,将来如何保下姮儿?与其担惊受怕,不如退位让贤的好。 想到性格刚直的二儿子,荣归锦眸色一黯,“话虽如此,可圣旨已经下了,我们能怎么办?” 三年前的旧事还历历在目,便是他拼尽全力,也只能为啸儿争取流放之刑,还是荒凉的赤血城。说到底,他也不舍得让姮儿卷进这场权谋之争中。 说服了老爹,剩下的就好办了,荣昭笑了笑,“简单!我去找祁二公子商量一下对策。”说着转身就走了。 众人怔愣中,那道身影早已不见,恍惚有种错觉:三公子怎么看都像是蓄谋已久呀…… 祁雍收到消息并不比荣家人晚,他早就知道皇帝要对祁家下手,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在很多朝臣看来,换掉主祭女巫只是一个讯号,可他知道,针对祁家的计划一直在进行,现在只是放到台面上了。 月神祭并非简单的祭祀仪式,他知道,荣家人也知道。 只不过,大家都装作不知道罢了。 荣昭一来就看见他在书房作画,宣纸湖笔,泼墨间便是一幅幽然淡雅的画卷。侧身望去,画上是一扇半开着的雕花木窗,透过窗格可见尚未枝繁叶茂的榕树,枝头栖着一只小巧可爱的流莺,尤为活灵活现。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心作画?”荣昭说着寻了处舒适地坐下。 对于把祁府书房当自个家的某人,祁雍也懒得招呼他,收完最后一笔,便走到一旁水盆前净手,“偷得浮生半日闲,往后便有的忙了。” “忙?对你祁二公子来说,只要愿意,时时刻刻都清闲。”荣昭不无感叹道,有的人就是能活得让人嫉恨,比如祁雍。 他瞟了眼窗外的榕树,又瞥了眼那幅画,语气意味深长,“这意境是有了,可榕树未免太单薄了些,若风雨将至,如何护得住那只流莺?” 懒得计较他那酸溜溜的腔调,祁雍用毛巾拭尽手上的水珠,转过身看向他,“再单薄也有枝繁叶茂的一天,不妨静待岁月。” 荣昭笑道:“好啊,那我便拭目以待了!”祁二公子想做的事,很少有不成的,话锋一转,“只是……那只贪玩的流莺现在去了涯城,能避开风雨虽好,可眼下抗旨的大罪也得先处理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看怎么处理了。 “她去涯城做什么?”祁雍问道,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糊弄老爹的那一套在这根本不好使,荣昭耸耸肩,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想了想还是猜测道:“你还记得她在云溪时的那个玩伴吗?” 祁雍颔首,自然是记得的,从那人失踪后她就一直在找,从未放弃。十年了,一个普通人,不可能在月都荣家与云溪李氏的势力下躲上十年。 要么不在了,要么那人本身就不简单…… “莫非那人在涯城?” 荣昭摇头,“那人对她提过涯城,也是奇怪,居然连名字都不曾留下,想找人也是大海捞针。就姮儿那丫头傻,儿时的玩笑话谁会当真?我小时候还说过要娶薰华那丫头呢,难不成长大还真娶……你看我干嘛?” 他也没说错什么吧?这了然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没什么,月都要乱,走了也好。”祁雍收回目光,神色如常,整了整衣袖,“我稍后会进宫一趟,她不会有事的。” 荣昭木然点点头,“那便好,有劳了。”还没走出门口就听那人认真建议道:“你若是想娶薰华公主,可以抢亲的,我帮你。” 抢亲?抢大哥的媳妇?他爹一定抽死他以告慰列祖列宗……荣昭黑着一张脸走了,没想到阿雍竟是这般放得开,真是领教了。 在大殿外转悠了半天,糕点都吃光了,门就是不开。月薰华踮着脚不断往里张望,怎么还没出来? 好饿呀!算了,不想等了,动手吧,月薰华皱了皱眉,提起裙摆就要往里冲,她就应该拽上人直接走。 “公主万万不可!”一旁的小太监忙拦住她,诚惶诚恐道:“太子殿下正在与陛下议事,公主还是不要惊扰为好。” 惊扰个鬼!月薰华脾气也上来了,呵斥道:“你敢拦我?信不信本公主打你板子?让开!” 小太监连忙跪下,“公主息怒,奴才也是为了公主好……” “闭嘴!你再吵吵我就叫人把你扔出去。”月薰华等得一肚子气,越看这个小太监越不顺眼,指着一旁的侍卫,喝道:“你,把他给我拖下去!”侍卫愕然,这可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太监…… 就这一个犹豫,更是惹怒了从不轻易发脾气的月薰华,“好啊,你们一个个都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是不是?你们……”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还没等她放出狠话来,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月薰华一惊,忙转过身,满脸怒色一点点褪去,略带拘谨道:“是你呀,怎么有空进宫了?” 祁雍淡淡一笑,吩咐小太监去拿糕点,缓声道:“自然是有事与陛下相商,公主为何在此?” “我……我在等太子哥哥,本来要去看荣姐姐的,可他突然有事找父皇。”月薰华说着不自觉后退了一小步。 祁雍看了眼紧闭的殿门,瞬间便想通了始末,“原来如此,公主去偏殿等吧,那里备有茶水糕点。” 月薰华乖乖地走了,就算偏殿没糕点,她也不想和他一起在这儿等。这个人,众人都避之不及,大概也只有荣姐姐喜欢亲近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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