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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剑影外,乍然响起的梦魇之音,穿透化不开的浓雾,直逼夜色下涌动的杀机,温热的血,冰冷刺骨的水……    荣姮!荣姮!有人紧张地呼唤,紧接着一只手搁在她的脖颈处,荣姮皱眉,这手好凉。却听那人松了一口气,然后手中多了一块发热的玉石,有一股暖流从玉石上传来,瞬间涌遍四肢百骸,连痛楚都减轻了许多。    半梦半醒间,似乎看到一截淡紫色的衣角。还未细看,突然有一股寒气从心口扩散开来,与那股暖流互相碰撞,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许多场景,许多人的音容笑貌,还有各种欢喜或绝望的情绪,然后归于空白。    到最后,唯一记得的便是那个空灵的声音,她是谁?那个声音又是谁?无数疑问像来自遥远的天边,又像来自内心深处,纷乱无绪,都被刻骨的痛楚淹没。    疼痛让她神智一清,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阿娘,她还活着吗?”一个稚嫩的声音道,然后有手指戳了戳她的脸。    “嗯,应该快醒了。”是一个妇人的声音,很年轻,又听她接着道:“阿修,不许再戳姐姐的脸了,你在这守着,阿娘去看看药好了没。”    有脚步声响起,渐渐远了。    凝神静听,不远处似乎有海浪声,有风从脸颊拂过,鼻尖能嗅到淡淡的腥味,是海风?她在哪里?    肩膀上的疼痛越发清晰,荣姮费力睁开眼,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正好奇地盯着她,唇红齿白,长得真可爱,这就是那个戳她脸的小孩?叫阿修对吧。    她动动左手,没力气,便用右手捏了捏他白嫩嫩的脸蛋。    小男孩不哭反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很是惊喜道:“阿姐,你醒了?”    阿姐?荣姮愣了一下,这是她弟弟?那她又是谁?    费力地从床塌上坐起来,左肩突然一阵抽痛,低下头,一眼便看见了左肩上层层叠叠的纱布,怪不得那么疼,可她是怎么受伤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姑娘,你醒了。”先前说话的妇人端着碗药进来,看她醒了,很是高兴,把药吹了吹递给她,劝道:“来,先把药喝了吧。”    药?荣姮皱了皱眉头,接过来却迟迟没动。    小男孩见状,突然“噔噔噔”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又“噔噔噔”地跑了回来,手里还捧着一包点心,“给你!吃了药再吃些点心,这样就不苦了。”    看着那包并不是多精致的点心,荣姮先是一愣,随即心里一暖,笑着接了过来。    妇人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笑着问:“哪来的点心?又是花婶送的?”    小男孩摇了摇头,很是自豪道:“不是,阿爹说过不能白拿人家东西。我用那串海螺风铃换的,小鱼一直都很喜欢那串风铃呢。”    “嗯,阿修是个好孩子。”妇人表扬了小男孩,然后转过头看着她,柔声劝道:“良药苦口,姑娘趁热喝,喝完吃些点心就不苦了。”    单是这份心意就已经让她觉得温暖,荣姮低声道:“谢谢!”    尽管不喜欢药的苦味,但还是把药都喝了。    然后打量了下四周,素净的房屋,素净的摆设,还有正在看着她的母子俩,一个慈眉善目,一个呆萌可爱,能不能自我介绍一下?还有,这……是哪?    那妇人又递给她一块玉佩,上好的羊脂玉,雕成月灵花的形状,下坠紫色流苏,玉心隐约可见流动的紫气,是一个繁琐的“灵”字,细看却又没有,仿佛是错觉。玉佩光泽鲜亮,触手生温,一看便知不凡。    这玉佩……意念一动,丝丝暖流涌进四肢百骸,这感觉好熟悉……    “当时你昏倒在月河边,一身的血,阿修他爹见你还有气息,就把你带回来了。”    妇人简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又介绍了他们的情况,让她随意称呼就好,聊了一会儿,才道:“对了,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名字?想到梦里的声音,再看看手中的玉佩,荣姮笑道:“阿灵,月灵花的灵。”如果那些断续片段是她的记忆,那一定是有人对她不利,这玉佩的主人应该就是救她的那个人,所以,荣姮才是她的名字。    那玉佩主人呢?为什么没有带她回去?可惜什么都记不起来……    妇人点点头,又问道:“阿灵姑娘是哪里人?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需要我们给你家里人送个信吗?这么久不回去,家里人该着急了。”    这些问题她还真回答不出来,再说,现在也未必就真的安全了,荣姮想了想,还是斟酌道:“这个嘛……我也记不大清了,好像是遇到劫匪了吧,然后就受伤掉水里了,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说着皱眉回想,果然还是一片空白,她揉揉眉心,疑惑道:“最近有听说什么人失踪吗?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里太偏了,要知道消息得去涯城呢,过两天我叫阿修他爹进城看看。”妇人说着,怜惜地看着她,安慰道:“姑娘不要急,先养好伤再说,这里很安全的。不如在这里先住上一阵子,有消息了再去找你的家人。”    荣姮点头道谢,又听妇人道:“过几日是涯城月河灯会,以前倒是失踪过几个人,都是你这般年纪的姑娘,最后也没找回来,唉,还是小心点好。”    失踪少女?倒是一条线索,等伤好了可以查查。    决定留下来后,荣姮便开始打听这里的情况,毕竟要住上一阵子,还是主动些好。    这里是涯城临海的小渔村,村里的人都以捕鱼为生,忠厚善良,热情好客,单看顾家阿伯一家就知道了,以至于村里人都说阿伯家多了个闺女。    村里靠海,生活条件都差不多,顾家阿伯为人忠厚老实,和邻里关系都处得很好,一开始还有不少人带着自家做的吃食来看她,后来阿伯怕她不喜生人,便只收下东西,再做回礼,不敢让人来打扰她养伤。    她做不来那些精细的活计,听说村里私塾只有一位老先生,便提议去私塾帮忙。因为识字,偶尔教那些孩子读书写字,日子倒也过得挺快。    这样又过了两三日,荣姮的肩伤也基本痊愈了,看来苦药还是有成效的,只是她还是想不起来任何事,除了她的名字。    照进屋内的日光明媚晴朗,荣姮移开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很喜欢明亮的天气,闭上眼,好像全世界的花都开了,让人感觉到热情、快乐和希望。    说起阳光就会想到阿修,一样的明亮温暖。一大早就没看见阿修,不知道跑哪玩去了,昨天晚上看他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阿修就是她最先见到的小男孩,也是顾家阿伯唯一的儿子,不过四五岁的年纪,长得十分讨喜,阿修似乎很喜欢她,天天跟在她身后叫“阿姐”。    听顾家阿伯说,阿修是有过一个姐姐,叫阿凌,名字还是村里私塾的夫子起的,取自凌云壮志之意,与她年岁相仿。不过,三年前因病去世了。    所以,她总觉得,阿修对她的亲昵多半是源于那个不幸的小姑娘。    正想着,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阿姐,我们去放海灯好不好?”转身一看,却是阿修抱着两只纸糊的海灯站在门口,一脸期待的模样,甚是可爱。    海灯的做工有些粗糙,但还是可以看出做得很认真,上面还歪歪扭扭写了些字。    荣姮走过去摸摸他的头,“这灯是你做的?”细看之下,上面还写了些祝福的话,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写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出自孩童之手。    阿修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随即又一脸认真道:“阿娘说了,放海灯可以去晦气,还是阿爹教我做的呢,这样阿姐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荣姮笑了,如同阳光一般明亮温暖,“这上面的字,可是阿修自己写的?”    看见她的笑容,阿修呆了呆,阿姐笑起来真好看,“都是夫子教的,我阿爹阿娘不识字,但是夫子认识好多字,还会讲故事呢。夫子说,如果阿修很认真地学,一定能写出来,阿修是不是很厉害?”    阿修口中的夫子,就是私塾的老先生,学识渊博,为人风趣,对这些孩子特别好,尤其是阿修,总是亲自教他写字,要求也比其他孩子更严格些。    听说顾老先生与阿伯算是本家,所以多看顾了些。    或许是因着那份少有的虔诚和单纯,荣姮心里一暖,拿过灯,牵起他的手,笑道:“当然!我们家阿修最厉害了!走吧,阿姐陪你放海灯去。”    涯城临海,自古有放海灯除恶秽的习俗。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了他的姐姐,又或许是害怕她也像他姐姐一样一病不起。可这份担忧,他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不敢让别人知道。    孩子的心,总是单纯到让人落泪,不计得失,就是那么干干净净地摆在你面前。失去记忆的这些日子,虽然记忆空白,但她并不觉得有多恐惧,反而很安心。    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要是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就好了。    渔村就在海边,阿修家离海最近,夜晚都能听到海浪声,几步路就到了。    海风带着潮湿的水汽从远处奔来,水波撞到礁石上溅出一朵朵浪花,那是大海独有的喧哗。几只海鸟贴着水面划过,亮白的羽毛像天上洁净的云。    碧海晴空,景色如画。    二人将海灯点燃放入水中,烛火明灭,似一叶扁舟浮在浩荡无际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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