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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最名贵的小紫叶檀作案几,上面摆着成套冰裂纹青瓷茶具,炭炉上沸腾的水取自西北藏丘山的野泉,茶叶是涂罗川上游的一斛春。车顶悬着水晶雕制的浮莲,剔透如玉,莲心是大海深处采来的明月珠。    一旁的香炉里燃着味道清冽独特的夜合香,据说这种香料的制作非常繁复,作为原料之一的月灵花只生长在南海尽头的浮悬岛上,别处极少见。其花幽香清冽,只开短短数日,转瞬即调谢,极难寻得。    如今看来,比起外观的简陋,里边简直别有洞天。或许外观也不算简陋,沉香木打造的马车是比较低调奢华的,不过是主人懒得修饰而已。    涯城纪氏富可敌国的传言果真有几分可信度,怪不得被皇帝给盯上了。    对着如此华贵奢侈的马车,两人都反应平平,和在渔村时没啥两样。其实,他们只顾着猜测对方的心思,压根没心情感慨纪家的奢侈作风。    荣姮一手托着下巴,一边摆弄案几上的瓷杯,“听说纪家对你特别不好,你干嘛还帮着他们?据我所知,今年的月神祭不简单,搞不好就有去无回了。”    她也不是胡乱揣测,自从旨意颁布后,先是纪家内斗激化,接着荣、纪两家冲突,怎么看都像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再者,她从未觉得自己受伤失忆是个意外,那么低的概率让她撞上只能说是有预谋。    清渊并没有回答,秀润的眸子波光流转,目不转瞬地看着她,“如果你真是荣姮,必然有人蓄意嫁祸纪家,甚至不惜以除掉你为代价。可见,那人不只是想让两家反目,更想……杀了你。”    敲打瓷杯的手指一顿,荣姮抬眸看向他,嘴角扯出一抹笑来,“你就这么确信我受伤失忆与纪家无关?又或者说……你觉得荣家是在故意陷害纪家?家主大人,来吧,说说你的看法。”    她也怀疑过荣家的意图,找一个容貌相似的姑娘顶替受伤的她回月都,暗中却派护卫找她,不动声色,找到之后还要送她到云溪去。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以至于荣家顶着欺君之罪的风险也要这么做。    她心里十分确信自己的身份,况且,照残存的记忆来看,她的家人是很宠她的。所以只有一个理由,保护她。    “好了,消消气,我并非要说荣家如何,只是想让你看明白一些事情。”    清渊一直都知道她是个护短的人,容不得别人说荣家半句不是,也就不在意她那话中有话的语气,只得温言劝解。    等她脸色稍微好看了些,清渊方缓缓道:“三房手下的暗卫受命刺杀你,但真正所伤的却是那位紫衣姑娘。根据舞年私下调查推论,那群暗卫应该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找的替罪羊,通过他们把祸水引到纪家,以掩盖杀你的动机。而不巧的是,你刚好又与纪烛发生过冲突,一切顺理成章。”    荣姮点头,“哦,我听阿朝说过,那个纪烛就是个人渣。”    清渊笑了笑,真是孩子气,“所以,即便那些暗卫没有伤到你,但也是伤及无辜,动机不纯。出于多方面考虑,舞年便将纪家三房逐出纪氏族谱。幕后主使本就想嫁祸纪家,刚好荣家顺水推舟,纪家乐见其成。”    其实这么算下来,整件事中最无辜的反倒成了纪家三房,不过纪烛父子作恶多端,被逐也是应得的下场。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清渊神情严肃地看着她,难得语气清冷,“有人想要你的命,阿灵,你的处境很危险。”    说真的,荣姮被他的语气给吓到了,太突然了点,“不……不至于吧?一次不成,难道他还想杀第二次呀?月都可是天子脚下。”    “涯城是纪家的地盘,荣家势力渗透不到这里来,你大哥必然是洞悉了幕后之人的意图才匆匆回京。纪家势力庞杂,我早已放手不管,舞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必然有族人与幕后之人合作。”    荣姮抓住重点了,“你看,还是纪家人干的吧?”    清渊看着她那模样,想说什么都忘了,“诶,你别捣乱,说正事呢。”荣姮摊摊手,却听他接着道:“你在月都的风评还是很不错的,闺阁小姐,知书达理。所以,主祭女巫很有可能是幕后之人杀你的最大动机。”    这一点她也想过,荣姮偏头问道:“那我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很多,所以月都的世家贵族都有嫌疑,越不可能的,越有可能。”清渊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偏偏你此时又什么都不记得,所以呢,为了保住你的小命,你要牢记一点。”    “你说!”荣姮拿糕点的手又收了回来,看向他的目光很认真。    清渊凑到她跟前,神色温柔,眼神说不出的认真,“你是阿灵,是我清渊未过门的夫人,和荣姮一点关系都没有。”    ……荣姮在那样的目光里恍了恍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人又在逗她玩!    马车外,专心驾车偶尔听听墙角的冰山少年,表情裂成了碎片……    绕了一圈,原来在这等着人家呢,好大的坑!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一骑绝尘,马上的人全身上下用黑色斗篷包裹得严实,瞬间就没了影。    那把剑看起来很熟悉啊……长安眸子一眯,冷声道:“灵姑娘,你家那个小护卫跑了。”    “跑了?”荣姮一把掀开车帘,除了扬起的沙尘,鬼影子都没有,跑得可真够快的……“算了,随他去吧,”放下帘子对清渊道:“你看,现在想瞒都瞒不住了,你当初怎么不把他绑结实点?”    “长安绑的,不关我的事。”清渊将面前的糕点推过去,状似随意道:“本想提前赶到暗中查访,既然晚了一步,就正大光明地出现吧,以阿灵的身份。只要你想,荣家一定会……不认你。”    荣姮:“……”感觉更难过了!    赶马车的背锅少年叹了口气,明明就是你自己绑的,还故意绑那么松,不就是想让人家回去报信吗?    青山隐隐,绿水迢迢。外面孤单一人看风景,里面又是一番斗智斗勇……    清渊轻声唤道:“阿灵”    荣姮放下手中的糕点,抬头看向他,“干嘛?”    清渊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其实,我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胁迫我。”    荣姮移开目光,不乐意道:“行了,知道你厉害。”    清渊接着道:“所以,你不用为了我这般委曲求全……”    荣姮一个眼刀飞过去,怒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委曲求全了?”    清渊轻轻笑道:“没有……”    “哼!”这还差不多?荣姮一脸嫌弃地将头扭到一边。    清渊笑容更深,语气带有一丝欣喜的意味,“既然不是委曲求全,那你说愿意陪着我江海逍遥的话是真的?原来,阿灵偷偷喜欢我呢!”    荣姮一愣,随即辩解道:“我哪有偷偷喜欢你?”权宜之计懂不懂?    清渊安抚道:“嗯,不是偷偷,是光明正大的喜欢。”    荣姮气极,恶狠狠道:“是,我就喜欢你了,怎么着吧?”    清渊眉眼温润,低声笑道:“嗯,谢谢!我也喜欢你。”    荣姮:“……”已卒!    涯城到月都左不过两三日的路程,一路上和清渊斗斗嘴,时间倒也不难打发。    不过,更多时候是听他讲中原各国的风俗趣闻。    比如落满雪花的高山,比如一望无垠的浩瀚大漠,比如牛羊时隐时现的广袤草原,再比如活灵活现的傀儡戏……    很长一段时间,只要她闹脾气,清渊讲个故事两人就能和解。又或者说,他们在对异域风物的讲述中,更确信了彼此的重要性。    人和人相处大概都是要找一种契合感,最寻常不过烹茶听故事,说的那个人是他,听的那个人是她,光是这样想想都觉得幸福。    当然,他们怎么会忘记冰山车夫长安呢?    一路调侃与抢白下来,长安终于练就了不世神功,哪怕是荣姮在他面前翻跟头,他都能很淡定地来一句:麻烦别挡路!谢谢!    不知不觉便进了月都,听着马车外的叫卖声,荣姮忍不住掀开帘子,熙熙攘攘的人群绘就一幅盛世画卷,天子脚下果然气象恢弘。    “长乐街还是这么热闹,对了,附近的有家酒馆很不错,改天我们……”说到这,荣姮突然停下,她怎么知道这是长乐街?有家酒馆……默了片刻,松手放下帘子,坐回原处,整张脸都藏在阴影里。    这种可怕的下意识行为……能想起来的东西越多,她心里便越恐慌,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如今更是近乡情怯。    清渊眸光微动,握住她的手,“能想起来是好事,阿灵,不要怕。”    荣姮迷茫地看着他,瞬间就清醒过来,是啊,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恢复了记忆,她还是她,没有人可以左右她的决定。想到这里,感激地看了眼清渊,忍不住道:“说得也对,那我们步行去别院,可以吗?”    知道她不再畏惧,甚至能够勇敢地面对过往,清渊倒放心不少,悠然笑道:“嗯,夫人说可以,自然可以。”    夫人?好吧,这人果然是感激不得!    “长安……”荣姮装作没听见,转身掀开帘子叫长安停车,却不料车身猛地一晃,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都扑到清渊怀里去了。    呃!脑袋刚好砸在某人的胸膛上……    清渊的怀抱很温暖,鼻尖充斥着那种清新悠远的淡淡香味,很熟悉,不是薰香,是他身上的味道。闻着闻着,很容易就睡着,上次就是。    荣姮心里一惊,就这样把人家扑倒了?呃……没见过这样投怀送抱的,丢人啊!    马车还在颠簸,被扑倒的某人心情很好。    清渊看了眼压在自己身上不知所措的傻丫头,轻轻笑了笑,声音清脆如玉石作响,一只手护着她的脑袋,一只手揽着她的腰。    “就知道你喜欢我,还不承认,来吧,要不要趁机亲我一下?”    动作十分霸道,语气却十分温柔,像猫爪子在挠人心窝子,杀伤力不可估量。    “胡说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荣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一钻,说着就要起身,“诶!你……你快放开我!”    清渊抱得更紧了,带着笑意道:“我就不!”那语气就像一个孩子抱着自己的玩具不肯撒手,听得她一愣,傻傻地忘了挣扎。    这个……幼稚的流氓!    只听一阵马嘶,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清渊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压根没起身的意思,朝车外扬声道:“长安,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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