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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雍没有见到荣姮,倒是在回廊处碰见了寒藻,便停下了脚步,颔首示意。    众人都觉得她们生得极为相似,可他却知道她们其实并不像。比起荣姮的随意,寒藻更像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名门闺秀,举止间隐隐有王族的风范。    大概猜到荣姮没有见他,寒藻施施然回了一礼,姿态优雅高贵,便侧身走了过去。突然,又停下脚步,轻声道:“祁二公子,可曾听说过摄魂笛?”    祁雍正要走,闻言转过身,眸光微动,“听过,荣小姐为何这样问?”    倒是诚实!寒藻莞尔一笑,“传闻云溪之北有聆音族,善制乐器,其音能惑人心。当初令尊平叛聆音族之乱,族中所藏尽毁,摄魂笛却下落不明。”    她若是没记错,落叶山那次听到的便是摄魂笛所奏之惑心曲,笛声会摄人心魂,即便侥幸存活,也会忘却之前的一切,除非再次使用摄魂笛。    荣姮不想见他,其实是不愿听他解释吧?    她轻轻一笑,眼神闪过一丝寒意,“她想护着你,我也不便为难你。你想给她的,未必是她想要的,但是她尊重你的选择,你最好适可而止。不必费心查我的底细,我目前无意与你为敌。如今,想想怎么应对她那个三哥吧?”    说完微微一礼,便缓步离开了。    祁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遥远深邃。    她与姮儿终究是不同的,尤其是那双眼睛。一个像幽静的湖,一眼看过去,便令人心生寒意,又或者像夜晚的星空,盛满静谧的光辉。一个像流动的清泉,或者说像午后的阳光,永远生动明朗,让人心生欢喜。    其实,他有些害怕见到姮儿,怕那双明亮的眸子尽是失望之色。    祁府藏书楼,仆童守在外面不敢上前,室内一片静谧。荣昭静坐一旁,神色不明,香炉中焚着味道极淡的竹叶香。见祁雍从外面进来,顿时目光一沉,罕见地收起了寻常那副风流不羁的模样。    “长乐街刺杀一事,是不是你做的?明知道她就是姮儿,你还动了手。”    祁雍缓步走到案前,语调平静,“连你也觉得是我做的,那我还有解释的必要吗?我说过,这场局太大,连我也无法完全掌控,又怎会将她牵涉进来?”    姮儿是他的命,即便输了江山,他也会拼尽力气护住她。    荣昭止住怒气,将怀中的信笺递给他,仍有些不平道:“这是在姮儿的书架上找到的,若非这封信,她不会去涯城落叶山。姮儿不懂字迹辨认,你浸淫书法多年,不会看不出这是出自谁之手吧?”    除了皇帝和少数荣家人外,再无人知道二哥被放逐赤血城的真相,以祁雍的本事,若想知道,自然不是难事。但是二哥在流放途中遇袭重伤之事,是皇帝授意的,好在二哥的师父以金蝉脱壳之计将他救回落叶山。    连皇帝都以为二哥死在那群所谓的流匪手中,还有谁能越过荣家得知这个消息?但是祁雍的父亲任安北大将军时,曾密训过一批细作,专司情报收集分析。    祁雍看了良久,轻声道:“是我疏忽了,姮儿定然以为是我授意的,你且放心,月神祭之后,我必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荣昭本来就是想求证,知道这两次的幕后推手是谁不重要,关键是祁雍的态度。    月神祭便在三日后,所以他压下了长乐街刺杀一事,如果他真对姮儿起了杀心,那也别怪荣家翻脸无情,若冷血至斯,便无需追随。    “姮儿待你如何,你最清楚不过,莫要负她!”    祁雍眸光一暖,年少相处之景浮上心头,轻轻一笑,“这个自然,若拥山河万里,惟愿与她一人共赏。祁雍数十年苦心经营,不过聘礼而已。”    荣昭也是一笑,又恢复风流不羁的模样,“如此,甚好!”    春日的气息破窗而入,微风和煦,生机盎然的庭院中忽然响起婉转清脆的鸟鸣。目送荣昭离开,祁雍透过窗,凝视庭中的大榕树,出神良久。    那是祖父迎娶祖母时亲手所值,寓意永生之庇护。祁家拥有王室血统,世族高门,但祖母出身卑微,婚事亦是祖父一人竭力求得。愿得一人,终此一生,护佑至死,故以此表明心迹。大榕树枝繁叶茂,方能庇护流莺。    姮儿,我努力去做那棵枝繁叶茂的榕树,如今,你可还愿意做那只流莺?    恢复记忆的你,是怨恨多些,还是喜欢多些?    风声掠过,一个黑影极快地闪进来,单膝跪地,恭敬道:“莫问见过公子!”    祁雍示意他起身,“不必多礼,事情办得如何了?”    莫问摘下面巾,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庞,眼神带着点孩童的天真,乍一看毫无杀伤力,□□姮却这样评价过他,笑容有多无邪,手段就有多残忍。    “将军当年的旧部除却云溪李氏外,都愿意誓死追随公子,十万兵马枕戈待旦。先遣死士五百人已乔装入城,月都兵起之日,便是将军大仇得报之时。”    这些年忍辱负重,对着仇人笑语相迎,哪怕明枪暗箭无数,哪怕拖着病体周旋,公子也未曾懈怠半分。如今大仇即将得报,他定要将那些人挫骨扬灰,以慰将军和夫人在天之灵,以报公子知遇之恩。    公子自幼艰辛,性格孤僻,幸得荣家小姐护佑相伴。荣家与云溪李氏关系甚亲厚,荣夫人便是云溪李氏的嫡女。怕皇帝起疑,在外人面前,荣家小姐对公子永远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只能默默关心。    他是不懂情爱,却能从公子看荣家小姐的眼神中发现光芒,据荣家三公子所说,那叫喜欢。三日之后,公子便不必将这份喜欢藏着掖着。    他知道,公子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祁雍默了良久,忽然道:“云溪李氏,终究是我祁家欠了他们。”    说到底,云溪李氏的没落源于聆音族之乱,所谓异族余孽,设伏暗杀,不过是月氏一族的死士而已。皇帝想除去的是祁家,是战功赫赫的安北大将军,绝非世代武将辈出的云溪李氏。可惜,到头来,连以忠著称的李氏一并除了。    又或许,他的多疑已经到了容不下任何功臣的地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四大世家也就危险了,看来计划要稍作变动。    离开祁府后,荣昭顺道买了茯苓酥,想了想,又买了些桂花糕。回到荣府时听说荣姮醒了,便眉开眼笑地去了拢月阁。    一路走来,竟未遇到一个侍女,莫不是已经离开了?这样想着便加快了步伐。    其实,府中前来伺候的侍女都被寒藻遣走了,她可是很看好尊者大人和荣姮的。不对,应该说是阿灵。尊者为了纪家入月都,实则不然,荒泽说过,连浮悬岛都未曾放在心上的人,怎会顾念一个小小的家族?    至少在这一点上,祁二公子做不到如尊者这般。    当然,荣姮可没想到这么多,清渊回别院处理纪家事宜,寒藻带着云亭进宫修习祭祀之舞。此时的拢月阁,便只剩下她一人,斜靠在榻上,神游天外。    清渊和她说了寒藻在落叶山救她的事,想来昏迷时眼前飘过的紫色衣角便是寒藻。    那块缀有紫色流苏的玉佩应该也是寒藻的,倒是和她自幼佩戴的玉佩一模一样。人长得一样就算了,连玉佩也要长得一样……    虽然他没有说寒藻的身份来历,不过,她大概也猜到了些,寒藻就是所谓的灵女。她们长得那么像,况且她还带着寒藻的玉佩,也难怪他认错。不过,认错也好,说明他俩没有那么熟,熟悉的人怎么会分不清呢?    心里这样想着,很是愉悦,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自己的玉佩,也不知道她和寒藻到底是何关系?或许正如她想的那样,可她爹没有理由不知道啊?    难不成是她爹的私生女?不行!不能怀疑老爹的人品,算了,还是等月神祭后去云溪问问娘亲吧,据说娘亲和舅舅生得也有几分相似,说不定是舅舅家的女儿呢。    嗯,有可能,听说她那个舅母来历很神秘呢。    不管怎么着吧,终归是和她有几分血缘之亲。真好,除了三个美人哥哥,她又多了一个美人姐姐,人生乐事,莫过于此了。    或许是寒藻的灵力治愈之效奇绝,她觉得体内隐隐有一股强大的气息盘旋不去。低头看向手中的玉佩,晶莹剔透的玉心处青气浮动出繁复的“月”字,忽隐忽现。她记得寒藻的那块玉佩上有个“灵”字,是浮动的紫气。    想到这,坐直身子,手指微动,一丝青气蔓延指尖。心念一动,看向桌上的瓷杯,指尖微挑,杯子渐渐离开桌面,悬浮空中。    听见外面响起的脚步声,意念一收,“啪嚓”一声,杯子摔成了一堆碎片。    以为出什么事了,荣昭两三步冲了进来,一眼便看到荣姮坐在榻上,面色苍白,目光幽深,手指微微颤抖,盯着地上一堆碎瓷片出神。    把手中的糕点放在桌子上,几步走到她身边,连忙道:“怎么了?是不是想喝水?这里的侍女都哪去了?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说着便要去给她倒水,却被她一把拉住,他扭头去看她,却听她笑着说:“三哥,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看这样子,多半是想起来了,果然这才是他妹妹,一醒来问的就是没脑子的话。就算容貌再像,性格也是不同的,他会傻到认不出自己的妹妹吗?    荣昭干脆坐到她身边,一只手掐掐她的脸,一本正经道:“疼不?”见她揉着脸点头,又道:“疼就对了!你三哥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好歹咱俩也是龙凤胎,默契总该有点吧?我要是认不出你,就真该回炉重造了。”    听他这样说,荣姮笑了笑,靠在他肩膀上,“三哥,我想娘亲了,等月神祭结束,我们就去云溪看看她,还有外祖父和外祖母。好吗?”    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害怕失去,只有真正感受过那些温暖,才想抓得更紧。如今,失而复得,她便再也不想得而复失。    难得见她露出那么脆弱的一面,荣昭揉揉她的头发,笑道:“好,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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