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救救叶舒阳。”苏合哀求着那位银发盘起，黑色披肩的老妇。 “我做不到。”老妇轻叹了口气。 “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外婆，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求求你快救救叶舒阳。”苏合继续哀求。 “我做不到。”外婆的声音有些疲惫。 “你刚刚说你想补偿我的，你赶走了妈妈，直到她死你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你明知道我的存在，19年来却一直不闻不问。现在你突然出现说想要给我补偿，好啊，我接受你的补偿，就是请你救救叶舒阳。”苏合一直克制自己不许在她面前哭，但指甲使劲掐着手心，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 “我做不到。”外婆多想抱抱苏合，又讪讪的不敢伸手。 “可是你说你是是萨满啊，是上古时代开始就可以通神的存在，我现在相信你的话，相信你是什么劳什子萨满。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叶舒阳吧。”最渺茫的希望也快消失了，苏合终于近乎崩溃的放肆大哭。 “苏合，好孩子，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根本就救不了叶舒阳，我也救不了我自己，救不了我的女儿，甚至救不了你。”外婆的眼角滑落一滴眼泪，自从女儿死后她已经好久没有流过泪了：“外婆这次又做错了，我本以为如果你永远不知道真相，或许就能摆脱被选定的命运，平安的过一辈子，可是外婆终究还是对不住你。” “难道真的是我，害了叶舒阳吗？”苏合的眼里心里脑子里全是叶舒阳最后的模样。那个高高净净最喜欢养植物的男人，那个体能战五渣，但许诺会一辈子守护在她身边的男人，那个说话很温柔脾气很好的男人。就那样永远的躺在医院里，身上插满着管子，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没反应，一辈子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了。“我不是有意要害他的，那天我是气昏了头才骂他出门被车撞，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居然流着萨满的血，不知道我是讨人厌的言灵，不知道我生下来就是乌鸦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一想到是自己害惨了叶舒阳，苏合狠狠地扇自己的嘴巴。 “不怪你，这不怪你，大家谁都不想的。”外婆急忙把苏合搂在怀里，触到她的头发轻轻抚摸：“与神灵签订了黑契约便是一辈子的奴仆，萨满一族可以避过战乱，贫困，疾病，代代女子，身负异能。但是却不得不用毕生来侍奉神灵，不能和别族建立亲密的关系，否则终会给所爱之人带来伤害。这个债，已经还了两百多年了。” 她的眼泪落在手背上，在她年轻时，丈夫偶然发现她身体的特异之处，惊恐的骂她是妖物，接着又抛弃了母女二人。她孤身带着女儿回到萨满族发源的那个小镇，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只想要保护女儿少受伤害。可是随着女儿渐渐长大，渐渐对母亲的凡事限制诸多不满，母女关系越来越差，最后竟闹到女儿执意和一个年轻男人逃离小镇，避开母亲的地步。 关于女儿的死亡，在某个夜晚她是有感知的，可是等她赶到女儿所在的那座城市时还是迟了一步，医院里只剩下女儿女婿冰冷的尸体和五岁的外孙女苏合。 苏合永远不会知道，在自己哭喊着的一遍遍呼唤爸爸妈妈的时候，她的外婆也躲在角落里陪她一起落泪。这个过于倔强的老人不希望外孙女和女儿难逃一样的命运，干脆自作主张的替苏合选了另一种生活，如果那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真相，就能摆脱命定的厄运了吧。她找律师办好了成长基金，又联系到苏合的叔叔一家把孩子接走，雇人将女儿女婿的灵骨迁回故乡，便决然离去从此刻意屏蔽外孙女的消息。 直到昨日忽然心神不宁，灵力指引着她赶到女儿女婿的墓碑处。见到的居然是十四年后已经长大成人的外孙女，她当时满身泥泞、目光呆滞的跌坐在父母坟前。老人脚下一个恍惚，忽然发觉眼前的外孙女固执的样子像极了她的母亲，也像极了自己。 短短几天内发生的变故远超出承受的极限，苏合哭泣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睁开眼睛时窗外已经完全黑了。那个自称为外婆的严肃老人披了一件漆黑的披肩，坐在床尾处摩挲着一本有些古旧的笔记。等到她醒了，不容置疑的说了声：“过来吧。”起身走上楼梯。 苏合不喜欢她这种语气，但也只能跟上去。 阁楼上满满的堆得都是杂物，苏合却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桌上的那株妖艳植物，脱口道：“灵犀。” 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妩媚花骨朵，与玫瑰一般大小，颜色是血一般的深红，爪钩形状的叶子不似蔷薇科的植物螺旋状散开，而是像花茎一般围了一圈，闻起来像血里掺了蜜糖。苏合曾经在梦中见过盛开时的灵犀，大片大片的腥红连成了海，美的肆无忌惮、盛气凌人。 “你认得灵犀花。”外婆有些意外，本以为让苏合远离一切便保护了她，却想不到这命定的鬼花早就找上来了。 “这种植物，和萨满有关吗？”以前叶舒阳曾在朋友处寻到一株灵犀幼苗，激动的大呼珍贵珍贵，还说这种植物从来没有人能养到它开花，但他一定要试一试。想到那个男人，苏合心里微微一疼。 外婆点点头：“可以这么说，灵犀源自高寒之处，花开则通幽，与萨满一族有割舍不掉的渊源。”看她有些迷茫，继续解释说：“萨满的禀赋来自于神灵，能量的源泉却是来自于交换。每一代萨满天赋，品性不同，天生擅长的异能有时也各异。但不论是预知、读心、言灵又或者是修复，运用灵力的同时必定要有所付出。也就是说，萨满通过从神灵处继承的能力来守护神灵庇佑下的大众生灵，大众生灵对萨满的感激和崇敬化作供养灵犀生长开花的源泉，然后灵犀花开用来朝拜神灵。这便是自古以来萨满与神灵相处的方式，那时候的萨满，是神和人之间的传递者，并不是被诅咒的。” “那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苏合不解。 “黑契约，那是一种向神灵预支的能量。获得了远远超出萨满能力的更大力量，来完成一件足以改天换地的事情。我们的某位祖先在二百多年前动用了这股力量，这是借的，需要来还，所以……” “所以神要跟我来收债对吗，可是冤有头债有主，这和我有毛线关系。”苏合第一次觉得真是荒唐，她先是五岁的时候变成孤儿，又被叔叔一家鹊巢鸠占被嫌弃被嘲笑被虐待，好不容易十二岁那年叔叔得了重病死掉，却又被婶婶冠上了灾星的罪名，十六岁她终于强大到足够把所有侵略者赶出自己的家，从此每天都能吃饱饭、还遇到了第一个向她伸出手的朋友、第一个说喜欢她的叶舒阳，当时她天真的以为所有的苦难已经结束了。就像已经在深渊里行走了这么久，既然见过了一丝光亮，怎么舍得再跳下去。 而现在，告诉她狗血的衰运是因为另一个人欠下的债，苏合脸上表情看不出是哭是笑：“你知道吗？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神灵，那么最该祈求原谅的是他而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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