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悸（四）

沿着西湖，漫无目地，穿过那条熟悉的街道，站在威屹门口。　　傅常川，这六年，你过得好吗？　　抬头，不见星月，夜已深，心中愁绪万千，路上行人无几，夜风凛冽，打在脸上吱吱生疼，我自嘲地笑笑，转身离开，有人从身后拉住我，他的眼神柔软，像黑夜中的一束暖光，打在我身上。　　我回过身，对上他的眼。　　愣了愣神。　　他面色沉静无波，开口问：“这么晚，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走？”　　我整个人是懵的，望着他，傻傻分不清方向。　　然后挣脱他的手心，向转角逃跑，就像遇见了恶魔一般，拼命逃跑，这是我的应激反应，跑了一大段路，见他没有追来，才放下了心。　　夜晚，躺在床上，想起方才的一幕，还是心有余悸。　　傅常川对我而言，竟比魔鬼还可怕。　　周末，早晨十点，天气阴，西北风。　　我被一个杭城本市的陌生电话吵醒，开始我以为是面试的电话，急匆匆接起。　　“喂，您好！” 　　“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请问阁下是哪位？”我战战兢兢问。　　“招聘，十分钟不下来我就上去了。”　　思凡？我畏畏缩缩挂了电话，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让一个陌生男人闯入我闺房，还不如我以凌乱的状态投降，这件好事，非马子莫属。　　思凡开了一辆蓝色的跑车，第一次坐这样的豪车有一种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感觉。　　思凡腼腆地笑着，羞涩地说：“素颜挺好看。”　　“找我什么事？”我切入主题。　　他笑了笑，说：“招聘的事。”　　所以说，他是真心把我的事放在了心上，很认真地替我落实工作的事情，但是以现在这样的状态应聘？会不会太不尊重别人了？　　这样的担心实在多余，我竟然轻信他的鬼话。　　西餐厅靠窗的位置我与思凡面对面坐着，这个时间段，我其实更喜欢去咖啡店坐坐，而不是坐在这里看着服务员忙忙碌碌整理餐台。　　我对思凡的感觉，可以用六个字表达：不喜欢、不反感。　　我环顾四周后思索，他不会是想给我介绍服务生的工作吧？　　思凡神情自然，仿佛看穿了我的小心思，微笑说：“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说一些心里话。” 　　抛开我对这个男人的不来电，从客观的角度评价，思凡的自身条件是有一定魅力的，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谈吐风度都符合居家男人的标准。　　“你想说什么？”我直接问。　　“我叫思凡。”　　“我知道。”　　“思凡就如平凡的思念，我只想要一段简简单单的爱情，早出晚归，家里有妻子孩子等我一起吃晚餐，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　　平凡的爱情，简单的幸福，这点与我确实很像。　　我“嗯”了一声，因为实在找不到任何附和的话。　　“我的前女友为了我的朋友与我分手了，这件事情让我消极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把全部精力放在了事业上。”　　原来我们拥有相似的“经历”，那种被爱情、友情一起背叛的心情我能感同身受。　　“时间治愈了你，丢弃了一段感情换来事业有成，你不损失，所以不用太难过。”我安慰道。　　“我需要一个真诚的女孩子陪伴左右。”　　我也需要一个真诚的男人呵护一生。　　“你愿意做那个女孩吗？”　　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竟然岔了口气，好像嘈杂的街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不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然而这一刻我却……哑巴了。　　我尴尬地笑笑：“我还没考虑过……恋爱（你）。”这就是原因，如果不是他今早的电话，我压根就不会想起这个人吧？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招聘’。”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半杯柠檬水，笑笑，好似在讲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你是在招聘女朋友？”我问。　　“是另一半。”　　原来这就是今天所谓的“招聘”，关于“另一半”。无关“爱情”，更无关“事业”。　　告别了思凡，我慢悠悠晃在回家的路上，路过超市买了堆零食，开始趴在电脑前面虚度光阴。　　我发了条微博宣泄：人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时候一些突发事件让你力不从心。　　过了半小时，一个叫“农夫”的网友给我回复。　　——人之所以会烦恼，就是记性太好，记住了那些不该记住的事，所以要学着看淡、学着不强求、学着深藏。　　看淡？不强求？深藏？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我承认，这段时间，傅常川在我心里造成了一定影响，让我的心变成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心力憔悴。　　我一直努力去忘却的那段岁月，就像海中的浮雕，怎么都沉没不到水底。　　我厌恶了这样颓废无章的自己，决定把自己彻彻底底洗了一遍，梳妆打扮，然后在招聘网上投简历，寂寞小宇宙说过，堕落是有钱人干的事情，像我这种穷光蛋就应该朝着阳光的地带奋勇前进。　　整理完以后，约了苏菲老地方见面。　　我太习惯苏菲无耻的在我面前炫耀他与马子的小幸福，可是，几日不听又全身不对劲。　　苏菲见我难有的妆容精致，欣慰地笑，笑完后不忘数落：“怎么不在家窝着了，这么高调的出来丢人现眼啦。”　　“我得找个有钱人嫁了，不然怎么对得起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我厚着脸皮自我调侃。　　苏菲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我，上面是联系人的电话和一个地址。　　“相亲？”我犹豫地接过纸条。　　“面试，本来早两天就想给你的，看你颓废成那样，就让你多颓废几天，你这死心眼的性格，别人说一万遍都抵不上你自己想一遍有作用。”苏菲边说边抚摸趴在她身上的贵宾，贵宾身上套了那件她刚织完的小毛衣。　　结果，本姑娘还是拿着马子介绍的地址，开始了新的工作旅程。　　一份关于房产管理公司销售经理的职位，年薪尚佳。　　我们总是在重逢与离别中绕圈，那些突然出现在生活中的“过去”，让你措手不及，时而患得患失，但总能唤醒你内心最朴实的记忆。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我从陌生的工作环境渐渐熟悉，即便为了马子的颜面也得认真对待这份养家糊口的工作，毕竟足够让我在杭城活得像个人。　　春天的脚步已经悄悄来临，柳树抽芽，桃树开花。　　这个月，苏菲开了一家咖啡店，还准备开家花店，她的小贵宾长大了一个尺码。苏菲与我合租但是很少回来，与马子在一起后，很多时候都是住在马子那里，说到我与苏菲，其实我们的玩友不多，掏心置腹的大概也就彼此。有一次马子很认真地对我说，如果有一天苏菲变心了，他第一个怀疑的人肯定是我，当时我和苏菲听完之后直接笑晕在KTV的沙发上，毫不吝啬送了马子一对鄙视的媚眼。　　马子从我这里拐走了苏菲，从某种层面讲，我还是很嫉妒马子的，因为他的出现，我只能独守空房。　　傅常川回国了，我们之间没有交集，除了那一日路边的偶遇，后来，这座城市又安静了下来，没有傅常川、没有李璐璐、没有方晓丽，那几日，就像时光一次错乱的纠缠，将我们捆绑在一起，醒来后才发现，一切只是梦一场。　　我开始爱上忙碌的工作，马子说，我就是事业型有为青年，而苏菲就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型顾家青年。　　其实我错了，命运这个东西一旦缠上了你，就会无休无止，清静的日子还没几天，命运开始跟我开了第二个玩笑，这一次的玩笑，几乎改变我的人生。　　一天，我的直属上司，公司副总裁兼营销总监章方鸣找我去他的办公室，递给我一份文件，吩咐道：“你把这份文案送到威屹国际酒店，我们公司想与对方建立长期合作，作为地产置换的协议酒店，你过去先大致介绍下我们公司，给对方留个好的印象。”　　我接过文案，章方鸣给对方拨了电话过去：“傅总，您好，您要的文案我命人给您送过去，您下午在公司吧？”　　威屹国际酒店？傅总？当我听到这些字眼时，思绪凝滞了。　　恍恍惚惚回到座位，电脑屏幕上，有条好友信息提示。　　“农夫”给我留言：我该换个地方种地了。　　“农夫”是那天下午关注的微博网友，翻看他以往的博文，都是一些犀利而精辟的文字，论社会、论职场、论经营、唯独没有论感情的。　　我给“农夫”回复一条：我也该摆正姿态，去见一位一直不想见的故人。　　过了一会“农夫”回复：等我进城后来找你。　　吓得我直接关掉了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