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只是小酌后畅快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大清早就要飞回家，到机场候机的时候那满满的起床气都还没有散，阚冬青一脸阴沉地坐在贵宾室的沙发上，连吴桐给他叉了一小块她爱吃的抹茶千层都没有理。 “吃一点？”他把塑料叉子晃了晃。 “不吃，没心情。”把之前吴桐给她盖到身上的宽大外套往上扯了扯盖住整张脸，背对他的方向转过去，一副“我要睡觉了别烦我”的样子。 “早饭都没吃，你不饿？这样对胃不好。” 阚冬青烦躁地抓下衣服，“谁让你买这么早的机票的？没来得及吃早饭还是我的错了？” 起床气这种东西，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 “这个点的头等舱比较便宜，你还能睡一觉……” “在床上睡舒服还是飞机上睡得更好？” 吴桐并没有还嘴的余地，最后只能做人形抱枕让她靠着睡。 “要不你躺平，枕着我的腿睡？会不会舒服一点？”他轻轻地在她耳边问，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睫毛因为他的发问而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睁开，泄露主人不耐烦的情绪。 “不要，一个人占好几个人的位置，多不好看。” 他最后选择闭上嘴，这个时候的阚冬青，无论和她说什么，她都只以“怼回去”为究极目的。听话？不存在的。 然而正如阚冬青所说，飞机上对她这样浅眠的人来说是睡不着觉的，哪怕面对那宽敞的座位，也恨得直咬后槽牙。索性搬出电脑开始剪视频，怨气滔天，连敲回车键的声音都比平时还要响。 到后面她的起床气也散了，在飞机上要了好几杯冰美式，再强大的瞌睡虫都走困了，而她的烦躁从“没睡好”直接转变到了工作上的忙碌。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睿智，之前的好几支日常Vlog，零零总总攒了五六个小时的素材，光是看见就烦，她还一支都没有剪出来，但当中有一些又是她之前就跟管理员们承诺过要出的视频内容，她的观众们大概各个都是天蝎座的，小本本上写满了她欠下的视频，天天追着她要求加更，说她是拖更大王小骗子…… 唉哟，唉哟，头疼。 要知道把两小时的视频素材最终剪成二十分钟，要花多少时间精力，手头上又还有个之前勉强应下来的合作推广，试用了两天使用感不是特别好，回去还是要和对方PR（公关）商量一下推掉。 谁再说视频博主多闲啊做视频多简单啊，她一定把待剪辑的视频素材压缩打包送给他，再打爆对方的狗头，让他带着那些烂尾了的视频羽化成蝶双宿双飞，管理员们问起来她就说，啊有人盗走了我的视频。什么你们问那个人去哪儿了？下地狱了。 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始剪辑，听着自己絮絮叨叨的唠嗑，头都大了，要说不剪掉吧，啰嗦的内容太多铺满一整支视频，要说剪掉吧，什么都不保留不说话管理员们又要有意见。他们每次都说就喜欢听她瞎扯。 很多时候，剪辑的过程就是疯狂唾弃自己的心路历程。 那些不着重点又不雀跃的内容全部删，挑挑拣拣，选择恐惧症晚期患者抉择到快吐血才把自己觉得重要又比较珍贵值得保留下来的那些串在一块。 回到家，她看着自己的床，噢不对，他们的床，只想扑上去补眠，闭上眼蒙住头，让被子把所有烦恼都挡在外面…… 然而并不行，工作使她旋转跳跃不停歇。 又在电脑前伏案了两三个小时才艰难地又剪了两个视频出来，其实这样的效率已经算是比较高了。 一天过去了一半，中午拒绝了吴桐的投食请求，随便咬了片土司不让自己被过量的脑力工作消耗过度而死亡就是了。 今天又是上传视频的固定日子，上传了已经剪辑好的片子，剩下的囤货又变得寥寥无几。阚冬青看了眼刚从吴桐相机里导出来的采访，食指指节被自己焦虑地咬了一下——还是得空出时间来整理新的专题。 工作邮箱显示有新的邮件。 她长叹了一口气，暂时丢下硬盘里等待处理的一大堆视频，点开收件箱。 是对于她的邮件的回复，上一封她所发送的内容是婉拒对方的合作，理由说得比较模糊，只是说期待下一次合作，以及礼貌性地表示很喜欢这个品牌。当然这也不算全是假话，这个知名度极高的m牌还是很多人刚开始学化妆就接触的初心。 ［可以说说具体的原因吗？］ 阚冬青看到这里有点犯难，想了想还是比较坦白地回复了。 ［可能是我自己的肤质和这次的新品不太合适，m牌其他的产品都非常好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也还是会作为pr产品在视频里公允地提一下。］ 对方也回得特别迅速。 ［不可能的！这次的产品是适合所有肤质的！你这样是恶意抹黑我们的产品吗？］ ……什么玩意儿？这是封工作邮件？这个pr是实习生吧，可以辞退了。这么大个公司难免有几个睿智的员工，她还不至于迁怒于整个品牌。 工作中的糟心事永远都不会少，阚冬青翻了翻白眼，按下自己心中想回骂对方的冲动，直接按了退出不再回复对方。反正没签什么合约，钱也没给过她一分，还是试用阶段合作就被枪毙了的例子多了去了，没见过哪个合作方这么石乐志的。 但这种糟心的感觉还是留在了心里。 怀着这种不爽的心情继续进行剪辑工作，在哭妹的首页逛了一圈，询问她的意见后截取了很多精彩片段，大致做出一个她的简介，让观众通过这些节选明白她的视频风格。说实话，最有说服力和吸引力的还是博主做出的视频本身。 与此同时，她的邮箱还在闪个不停，阚冬青稍微扫了一眼。 ［你这样不讲信用的博主还有谁敢合作呢？］ ［我们公司将把你移出pr list，恕我们不会再跟你开展合作，也不需要你试用新品了。］ PR list（公关名单），是时尚品牌方进行推广公关时必要的一个步骤，把新品寄给有带货能力的知名博主，就是相当于卖人情送礼物。但和合作推广又有本质的区别，博主没有夸品牌方的必要，甚至在不喜欢的情况下还能大骂特骂。 但大公司的PR产品对于博主来说是一种对她们努力的肯定和勋章。 所以她心情难免会被影响到。不是纠结什么没有免费产品可以试用，而是pr产品通常会在上市之前送到提前宣传造势，她大可以自己买，但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很多博主已经出测评的情况下展示给管理员们。 她今天的烦躁心情就一直在递增。 面对那仿佛是茫茫大海的视频素材量，她忍不住地手下一个用力砸了下鼠标。 试图冷静扶住额头的同时还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此时此刻她甚至还觉得有点饿，肚子空空。 ……压根就没一件顺心事。虽然一直都说要幸福要努力地生活，但生活就是这样有各种各样透支人全部精气神的烂人烂事啊！ 听到声音快步走过来的吴桐在她身边站定，确认她不是被什么砸到了或者笨手笨脚地摔到了地上后松了口气，揉了一把她仿佛因为沮丧也跟着一块耷拉下来的一头乱毛——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乱抓自己的头发。 “很累啊？”把她一撮挂在眼睛前的碎发捋到她耳后。 “也不是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这更忙的时候比比皆是，只要心情良好这些都不是事儿，但心态一旦炸就很糟糕，“就是烦。” 不想做，想逃避，却迫于生活必须铁着头往下干，于是越做越烦。虽然没有什么事值得难过沮丧，但好像也没有什么事值得开心一下。 保证时时刻刻开心真的是件很难的事情。 吴桐正在想着怎么哄她是最好的方式，就感受到一双软软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腰，她那乱乱的头发放在他小腹上，被蹭得更乱了。 他弯腰低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就像缓慢地接近一只受伤的雏鸟，想给她温暖却又害怕她受惊。她只是抱得更紧。不怎么浪漫不怎么合时宜地说，她甚至能听见隔着他一层肚皮下肠胃微不可闻的蠕动声…… 但很安心。 保证时时刻刻开心真的是件很难的事情，但还好有他在。 不管多累多烦，他都能完美地接住她所有的负面情绪并消化掉，让惊涛骇浪都变成涓涓细流，平静无波澜。她知道这样想有点太过搞笑和智障了，但……他好像真的无所不能，有他在，就放心了，什么都不要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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