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着不远处的笑声,怡容似乎掉入沉思中,重提旧事,对于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园子来说,另一种意义上是摧残,时间与情感上的摧残。 “少爷,我找到那个姓邱的人了,他竟是......”大炮急急跑来,耳语道。 怡容小心地审视睿凯的面孔,又瞥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大炮,知他们有事,便先走出园子,回头浅笑,“我们该走了吧?” 睿凯侧身对他低语,“让傅宇晟去巡捕房把人先领出来,其他以后再说。” 大炮黝黑肤色上浮现一层茫然感,自语道:“姓邱的未必会领情,救他作甚?” 睿凯停下步子,回首瞪视他,“自然有用处,凭你的鲁莽,是什么事也做不成的,宇晟受我父亲器重,不是没有道理的。” 大炮低下头,不敢再语。 六月下旬的上海天气湿润,温度适宜,惜珍半靠在廊椅背上,往嘴里塞了一勺冰糕,然后闭上眼感受着微风拂面,嘴里却满是冰凉的奶香的惬意。 怡容托腮望着校园里不同年级的女生们,不禁轻叹,“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当她吐出这句纳兰性德的词时,惜珍的眼睛紧紧地望着她,冰糕都快融化了,黏在手上。 “好端端的惆怅什么?”惜珍微皱眉,把吃剩的冰糕丢进纸篓,又拿出手帕擦拭黏糊糊的手心。 怡容转头向矮花树,手指一片片拔着叶子,用失望的口吻说道:“邱雨娟今天没来上学,或许她遇到了什么难事......” “就为了她,还不至于感伤吧,她在学校里根本没有朋友,即便她有难处,也不会告诉我们的。”惜珍拾起一份杂志却不打算翻阅,“像她那样的女生,若与她走得太近,反倒会使她觉得不安。” 怡容抬手遮挡斜射进的阳光,眼睛半闭着,良久不语。 “她不会再回学校了,因为她已经退学了。” 冷不丁的冒出这一句,怡容惊得瞪大眼睛,脱口急问,“她为什么要退学?” 传达这个坏消息的人正是聂筱宛,她今天戴上了一只玛瑙镯子,与她白白的臂膀极相配,阳光照在她圆润的脸上,就像江浙一带常见的南国佳人,只是尖刻的话语一出口,瞬间就打破了这美好的幻景。 “她的流氓哥哥被抓了,在学校还没开除她之前,她要识相的话,早该自请退学了,难道非得等到警察把她拘走?学校怎么能收偷东西的贼呢?何况还有个贼窝?我看你们还想和她这种人做朋友,真是不知好歹!” 怡容不打算争辩,更多的是担心,接下来的一节课也全听不进,只觉教室后面的那个空座位,被大家忽视了,也许她在这个圈子里从未获得过真正的存在感,她永远活在自己的卑微世界里,甚至不需要别人的救赎。 在监狱大门口,邱雨娟只是满脸悲愁的望着,手里攥着四处拼凑来的二百块钱,本想用这些钱打点打点,不想狱卒并不领情,她站了一整天,仍不能探监,偏偏一辆黑色轿车驶过来,铁门这才敞开,等车开进去,很快又关上。 邱雨娟踮脚向里望,忧心如焚,着实想不出法子。 邱绍安被锁在一间窄小的黑房子里,他把两只拳头在铁栏杆上擂鼓似的捶着,口里连连地叫骂着,“混蛋!全是一帮狗腿子!快放了老子!” 约摸叫骂了有半个时辰之久,这就有了皮鞋橐橐的声音走到了牢门口,邱绍安顿了脚叫道:“我犯了何罪?为什么拘捕我?犯法的人还在外面快活着,你们怎么不去拿他们?” 那外面的人,把很重的东西在地上顿得咚咚的响,仿佛是用了枪把子,他应声道:“喂,喂,你别再喊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告诉你吧,自打我当差以来,还没见过从这里活着走出去的,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闹得不好,立刻可以要你的性命!”说罢,接着是嘎咤一声,分明外面那个人是在搬弄机钮,接着装子弹了。 这时,典狱长轻轻的咳嗽一声,“好了,都安静些,高司令到了。”他躬身走过来。 只见一胖男人穿着一件轻飘飘的蓝绸袍子,口里衔了大半截雪茄烟,脸上横肉纵生,向他望着。 邱绍安皱了眉头,向他望着道:“高司令,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高司令勾了两勾头笑道:“既是冤了人,自然放你出去,连傅军长都替你说情,我怎能再关你?” 他嘴里喷出一口烟,将右手摆了摆,一个狱卒马上打开牢门,赔笑道:“邱先生,委屈你了,请回去吧。” 傅宇晟从容一笑,“谢高司令。” 高司令很默然地抽了一顿烟,悠然道:“我刚才说过的那一批物资......” “高司令请放心,这件事我会替您办妥的。”宇晟说完,同领着邱绍安出了监狱。 雨娟早已奔过来,热泪盈眶,拉住他的手,哽咽道:“哥哥,你终于出来了......” 邱绍安刚想向他道谢,谁知傅宇晟已上了车,不一会儿又从车窗口探出头,浅笑道:“周末我家公子会在骑马场等你,希望那天你一定来。” 汽车缓缓驶走,邱绍安为雨娟抹去眼泪,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疑虑,雨娟扬头问道:“哥,他是谁,你认识他吗?看样子高司令与他有些交情。” 邱绍安低声道:“高司令会放我,是看在他家公子的面子上,而绝非他这个小小军长。”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