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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琛和几个随从离开公馆,路上,他一句话也不说,望向窗外,细想来他并不同意父亲的话,但是他不想再跟父亲辩论了,父亲也有道理,本来没有好处的事是不必费力去做的,但是一个年轻人的心能够永远给拘束在利害的打算里面吗?尤其当国家处于危难之际,在这一点父亲似乎并不了解他。  车子驶入紫藤花园,梅树的风姿一览无遗,他下了车,望着天空中飞驰的几片乌云,几种矛盾的思想在他的脑子里斗争。  他开始怀疑父亲与甄伯父之间或许发生了某些不愉快的事,而这些事是否导致甄伯父遭到突如其来的横祸,他有些迷惘的看着阿荣,良久方温和说:“我决定这几天不出去,不过我并不是听父亲的吩咐,这只是为了免得给你们带来更大的麻烦。”  阿荣的脸上现出了欣慰的颜色,他满意的微笑道:“多谢三少爷,其实你要出去,我也无法管你,毕竟你是主子......其实凭良心讲,老爷不要你出去,还是为你好。”  “我也晓得。”锋琛不假思索地答道,一个人痴痴地立在梅树下,又忧郁起来。  因为这段时间他不能再见怡容,这使他难过,他只能借他人之手传书信与她,而这要在父亲不知道的情况下。  简单用过晚餐,锋琛便在园子里闲走,由阿荣陪着。  “三少爷,天晚了,园子里冷,不如早些回去歇息。”阿荣立在石阶上说道。  “月亮这样好,我舍不得睡。”锋琛不在意地答道。  阿荣走下了石阶,他打了一个冷噤,口里说一声:“好冷!”一面仰起头看月亮。  天空好像没有一片云,一轮圆月在这一碧无际的大海里航行,孤独的,清冷的,它把它的光辉撒下来,地上,墙上都染上了一层银白色。  夜非常静。  “阿荣,我真的爱她,因为太爱了,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锋琛忽然抓住他的右臂说道。  阿荣并没有看他的脸,但是他觉得锋琛那只抓住他的右臂的手在颤抖,连声音也跟寻常不同,他知道锋琛激动得厉害,便用左手把锋琛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微笑地说:“三少爷,你只要认为是对的事,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像上次你主动提出取消订婚,老爷太太也不再说什么,我想这次也是一样......”  锋琛不作声了,他抬头把月亮望了半晌,才低下头对阿荣说:“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特别是父亲。”  “三少爷,你多虑了,”阿荣宽慰道:“老爷最疼你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改变了语调说:“你听,什么声音?”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送来一丝一丝的哭泣,声音很低,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却弥漫在空气里到处都是,甚至渗透了整个月夜,这不是人的声音,也不是虫鸟的哀鸣,它们比较那些都更清得多,有时候几声比较高亢一点,似乎是直接从心灵深处发出来的婉转的哀诉,接着又慢慢地低下去,差不多低到没有了就好像一阵微风吹过一样,但是人确实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空中震荡,把空气也搅动了,使得空气里充满了哀凉。  “究竟是什么声音?”锋琛惊疑地问。  这时跑过来一个仆人,颔首解释道:“这是从前园子里的老仆,叫佟福,过去是佟靖润身边的管家,自从佟靖润死之后,他便来了这园子,二少爷见他很会打理花草,就留下他,这是他在吹箫,他这几晚上都是这样地吹着,这几晚上我都听见的。”  “他有什么心事?箫声听着多凄惨!”锋琛的惊疑增加了。  “我也不清楚,不过佟福总在后院梅边湖畔焚烧纸钱,说是祭奠亡灵......”  锋琛愕然,脱口问道:“难道说这园子里死过人?”  阿荣点头,平静的说:“听说是佟靖润的老情人,几年前投湖自尽了,我想佟靖润会失势,全是因为他把精力都浪费在女人的身上,根本无心再处理军务,眼下他的儿子不也正和百乐门的舞女混在一起,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锋琛发觉箫声止住,不免同情的轻叹一声,“话也不尽然如此,佟督办当年肯花重金购得紫藤花园,并送与他的红颜知己,也算不负她,比世上只会玩弄女人后又厌弃的薄情男人强多了。”说着,他又朝湖边走去。  “别后老爷常常想念您......这几年您应该过得很凄苦,外面的人都说您死了,可我家老爷不相信,他说您只是藏起来了,不愿再见他......老爷是有苦衷的,他答应您的事还没做到,就被姓吴的那个狗贼害了,佟家败了,您该回来了......”佟福哽噎道。  锋琛闻之,有些心酸,走过去客气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佟福回首望去,眉毛稍微松了一些,一道微光掠过他的脸,他看了锋琛一眼,伸手又抓了一把纸钱,抛到湖里,他的脸又被一种阴暗的颜色笼罩了,他对锋琛凄凉地笑了笑,然后说:“你们段家的人真是慷慨,买下这园子,还原封不动的空着,不许其他人住,难道真的怕这园子里的冤魂来找你们算账?”紧接着哈哈笑了起来。  锋琛不明他所言何意,刚要开口再问,却被阿荣拦住,“三少爷,莫要理会这个疯子!什么鬼不鬼的,老爷向来行事光明磊落,怎会惧怕这些?”  佟福仍笑着,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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