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惜珍这才暂时止住哭泣，小心翼翼地抚平那本皱了角的日记本，又叹：“唉，不幸的怡容，现在跪在命运的神座下，听宰割，而我却不能陪她，只能替她保存这些......” “我理解她，文艺是苦闷的产儿，她的诗，她的画，都突显了她的孤独与不快乐。”思嘉的心也在涌起复杂的情调，想起刚刚的那几页日记，便对惜珍凄然苦笑道：“这不像一出悲剧的描写吗......也就是所谓的人生呢！” “是的！”惜珍只勉强说了这两个字，而她的悲绪几乎捣碎了她方寸的灵台，她禁不住握住思嘉的手黯然地说道：“朋友！你在舞台上表演的每一场戏，都不是你自己，那些悲剧角色固然可悲，但你能驾驭悲剧戏文中的女主人公，这是角色的幸运，是很了不起的，怡容曾经这样说过的。” 思嘉对于她这几句话，似乎很感动，她诚恳地说道：“就是这话了！只要我不仅是这悲剧中表演的傀儡，而是这悲剧的灵魂，我的生便有了意义......” 她们谈到这里，传达室来人说庄先生已在门外等着杜小姐，惜珍也不便再说下去，就起身要送她，拉她手时不经意瞧见戴在她手上的戒指，笑说：“看来你们正在享受爱情，我真不该去打搅你。” 思嘉松了手，涩笑：“爱情？我还不曾感到像你所说的那种境地！但每次接到他的信，就不知不觉增加一分恐惧。” “那是因为你爱他还不够多，可我见你已然接受了他，你也戴上了这枚戒指，这又意味了什么？” “我恐怕那只是法国造的赝品金刚钻，新的时候很好看，到头来便只是一块玻璃了！” 惜珍又笑推她，说：“你该不是还想着那个人吧？仅一面之缘的人，连名姓也不知，你可有运气再碰到他？就是碰到了，他可还记得你？你再想也是多余的。” 思嘉不语，望见庄琅正向她招手，她也就勉强笑了笑。 上官府。 即便雨的湿气遍布满园，沫嫣的好心情一点儿也没减少，秋棠早已把放在床上的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件苹果绿的镶着淡褐色边的纹绸舞衣，折叠得整整齐齐，这是准备今晚的舞会上穿的，但是沫嫣一起见它便不由得摇头，如果她的计划成功，今晚就用不着穿这件衣裳了，等不到舞会开始，她和丽萨的男朋友曹先生早就在有情调的法国餐厅用烛光晚餐，这是现在的麻烦——她穿什么衣裳去见曹先生？ 什么样的衣裳使她窈窕的身材显得更为动人和最使曹先生倾倒呢？从八点钟开始她一直在试衣裳，试一件丢一件，此刻又灰心又恼火，穿着镶边的宽松内裤，紧身布褡和三条波浪式的镶边布衬裙站在那里，那些被她舍弃的衣服成堆地丢在地板上，床上，沙发上，五彩缤纷，一起凌乱配有粉红长饰带的那件玫瑰红薄棉布衣裳很合身，可是去年怡容的生日宴上穿过了，他一定还记得的。 噢，可怜的怡容，她抚了一下额头，又去看那件泡泡袖，花边领的黑羽缎衣裳同她白皙的皮肤十分相衬，不过她穿在身上显得老成了一点。 沫嫣瞅着她那26岁的面容，好像生怕看到皱纹和松弛的下巴肉似的，可千万不能再丽萨那娇嫩的姿色前显得稳重和老气呀！ 那件淡紫色的条纹细棉面的，配上宽宽的镶边和网缘，倒是十分漂亮，可是这对她的身段很不合适，它最好配思嘉那种纤细的身材和甜美的容貌，可沫嫣觉得要是她穿起来便是个青涩的女学生了，在留洋回来的丽萨那泰然自若的姿态旁边，显得学生气可绝对不行！ 还有一件绿方格丝纹绸的，饰着荷叶边，每条荷叶边都镶入一根绿色鹅绒带子，这是最合适的，事实上这件最中意的衣裳是怡容买给她的礼物，她再次坐回椅子上，为怡容突然离世感到伤心，她甚至后悔不该拒绝她要带菲宓出去散步的请求，或许菲宓陪她一同出去，就不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 在这混沌的夜晚里，人心都是明一半，晦一半的，曹先生在沫嫣的素淡里，看见了极艳，这艳洞染了她周围的空气，云烟氤氲，他还在沫嫣的素淡里看见了风情，也是洞染在空气里，她到底是变了许多，与旧日里被丽萨嘲讽的土里土气的江南乡女有着天壤之别。 而沫嫣的眼睛在暗影里亮着，有一些幽深的意思，忽然她一扬眉，笑了，将酒杯里剩余的葡萄酒全都喝干了，暗想：我赢了，丽萨大概还在舞池里傻傻地觅着曹先生呢？当日的耻辱我倒要她好好体会一把！ 果如沫嫣所想，曹先生很快为她倾倒，并陪她度过一个美轮美奂的夜晚，她倒也乐意去调一番调情，也高兴装的甚至比丽萨更傻，可是她却遗忘了可怕的致命弱点，那是她所能采用的任何伪装都盖不住的，因为与以前或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比起来，她此时具有的吸引力仅来源于女性天然的特质——嫉妒。 嫉妒任何女人被爱情包围，她甘做一个破坏者，以拆散他人来弥补自己内心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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