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北京城正在沉默中隐伏着恐怖和危机，谁也料不到将来要发生怎样的悲剧，在这充满神秘黑暗的夜里，寄宿的学生都纷纷向亲友家避难去了，剩下这寂寞空旷的院落，花草似乎也知人意，现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冷静和战栗。 夜深了，淡淡的月光照在屋檐上，树梢头，细碎的花影下掩映着异样的惨淡，仰头见灰暗的天空锈着三五小屋，模糊微耀的光辉，像一双双含涕的泪眼。 静悄悄没有一点儿人声，只听见中海连续不断的蛙声，和惊人的汽车笛鸣，远远依稀隐约有深巷野犬的吠声，平常不注意的声音，如今都分明呈于耳底，轻轻揭帘走到院中，月光下只看见静悄悄竹帘低垂，树影阴翳，清风徐来，花枝散乱。 一个女孩仰起银盘似的小脸，掉下了泪，她蹲在老槐树下，呆望零乱阑珊的荒景。 “多么美妙的花神殿！你为何哭呢？”一少年绕过竹篱，在淡淡月光下笼罩着，不禁脱口赞道。 “我没了母亲，我将怎么办？”小女孩哽噎着说，她惘惘地看了他一眼，眼泪簌簌流不止，啜泣道：“又是你？我知道了，你一定和他们那些军官是一伙的，是你们害死了我的母亲！你还来这里作甚么？” 少年缓缓地把头转向她站立的地方，用他那双浓眉下闪着好奇的目光的炯亮眼睛审视着她，随后响起了他严肃的声音，“很遗憾听你这么说。” 他又走近几步，俯下原本垂直的身子，开始说：“我不是你的仇人，一个淘气孩子的模样最让人痛心，尤其是不听话的小女孩，那些害死你母亲的坏人是逃不掉的，你知道坏人死后到哪里去吗？” “他们下地狱。”女孩的回答既现成又正统，她莫名的不再哭泣。 “地狱是什么地方？能告诉我吗？” “是个火坑。” “你愿意落到那个火坑里，永远被火烤吗？” 女孩细细思忖了一会，倔强地诘问：“我怎么会掉入火坑？我又不是坏人。” “可不幸的小东西，坏人马上就要包围这里，你听——”少年怜悯地看着她，他觉得自己的心渐渐地软化了。 女孩现在只觉得胸中堵得慌，好像希望和恐惧都凝结了似的，这时她听见从林荫道上传来杂沓的马蹄声，缰藓吐斫雷拥亩５鄙巷系木犊呐錾幼攀且簧直┑目诹睿骸跋侣恚 ?lt;br> 少年立即俯身嘱咐身旁的女孩，那口气虽然急迫但却温柔得出奇。 “赶快穿过后院逃出去，我相信你的父亲现在一定在到处找你！赶快跑，不要害怕！” 可女孩把他的袖口拉得更紧了，活像一只陷阱的小野兔。 “那你乖乖待在这里，记着，我叫陆晋生。”少年毅然朝门口走去。 女孩紧紧靠在树后，把头埋在裙褶里，因为她不敢看那些军佬们在院里四处乱窜。 突然砰地一声枪响，痛苦的尖叫响彻庙宇，这时一阵剧痛震撼着她全身，她不禁迸出哭声，喊道：“不，不要杀他！” 枕上被泪浸湿，晴朵挣扎着醒来，此时电灯亮起来，晋生伏在她的床头，他们望着彼此的泪眼，从眼光里交换了一些道不明的爱意。 晴朵抱住他，拼命的恸哭：“我记起来了，你救了我，当时我只有八岁，原谅我，他们开了枪，天呐，你是如何躲过的呢？晋生，你告诉我你叫陆晋生，我怎么可以将你忘记，你是我的恩人，我该拿什么来报答你？” “啊，你是我的命！我怎么会要你报答？”他那么热切地盯着她，他的凝视是这么热烈，却又燃烧着极度的痛苦，“但愿我能抓住你不放，一直到我们两个都死掉！我不应该离开北平，让你受这么多苦，当时就该带你一起离开，想想你失去了最疼爱你的母亲，要流多少泪呀，你的父亲结识了新欢后岂能对你呵护备至？你每日都不会快乐，要是补偿该是我，老天让你忘记过去的一切，就是要你丢掉所有的不快乐，亲爱的，忘记吧！只要记着你在我身边，什么都不需要去想。”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晴朵被他紧紧的揽在怀里，感到一阵无力，只好顺从，这时一股暖流上来，使她浑身发软。 晋生使她把头往后一仰，靠在他的胳膊，便吻起来，先是轻轻地吻，接着就越来越热烈，使她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仿佛整个大地都在摇动，令人头昏目眩，只有他才是牢靠的。 他顽强地用嘴分开了她那发抖的双唇，使她浑身的神经猛烈地颤动。 “晋生，晋生......”她小声说，一面无力地挣扎着，想把头扭开。 “你是我救回来的，你就只属于我，任谁也夺不去。” 他的嘴唇又落在她的嘴唇上，她一点也没有反抗就依从了他，她连扭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况且她本来也无意回避，她的心跳得厉害，震动着她的全身，她的记忆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她现在很清楚一个事实——她爱眼前的这个男人，无论如何她都不想离开他寸步。 “带我去，我要跟你一起去。”他一听她说出这句话，倒抽了一口气，手松开一点，低头看着她，摇摇头，语调非常平静：“不可以，那里是战场。” “你说话不算话。”晴朵故作生气。 他把一只手放在她下巴底下，托起她的脸，“那里太危险，不管你说什么也去不得。” “对我是危险，对你就不危险了？若你有事，我会日夜难安，食不下咽，我必须去，我保证不会拖累你，况且我刚跟荃姨学了护理，在那里也可以照顾受伤的士兵。”晴朵再三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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