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源口中说的梅夫人正是邱雨鹃,自从她随丈夫来到南京,便过着上层阔太太深居简出的生活,这令人艳羡的光彩背后却藏着难以调和的感情分歧。 梅谷琦禁止她再与兄长邱绍安联系,甚至也切断了她与外界的来往,这种不公平的对待仅仅是因为梅谷琦从未把她当成妻子,有时候更忽视了她的存在。 但这次陈源的相请,还是不容拒绝的,邱雨鹃在数月之后再次踏出了梅家的大门。 她的心里沉甸甸的,不安,恐惧遍布她的神经。可当看见站在螺旋形楼梯口的晴朵时,忽觉心底有说不出的滋味,来时梅谷琦交代过的话也全忘了。 “你又是谁?”晴朵质疑的看着她,慢慢走了下来。 邱雨鹃眼圈湿润了,知道自己的名姓对于失忆的人来说根本不重要了,强自笑了笑说:“有家酒楼的饭菜不错,陈长官叫我预先订了一桌请小姐尝尝,看合不合胃口,若觉得好,就请那儿的厨子天天给你做。” “你腿上怎么了?”晴朵并没仔细听她的话,反而注意到她腿上有被抽打过的痕迹。 却见邱雨鹃身穿的暗紫旗袍下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的一截纤匀小腿上好几条明显的鞭痕,虽都结了疤,但深深的印子清晰可见。 邱雨鹃略觉尴尬,急忙侧了身子用手抚了一下旗袍下摆,解释道:“没什么,前几天不小心擦破了一点皮。” 晴朵微怔,扭过脸唤来一个女仆,让她去给陈长官传个话,就说她把这个人流下来了,晚饭按陈长官说得酒楼,待会送过来就好,然后又对邱雨鹃说:“你跟我来。”转身回房间,雨鹃只得跟过去。 与此同时,梅谷琦正被接连打过来的几个电话弄得焦头烂额,他索性把话筒撂到桌上,气急败坏的质问一边站着的张秘书,“通讯局的人怎么说?” 张秘书傻愣在那儿,摇摇头,支吾半天也讲不出一句话来。 “醒不起的东西!汪先生这个事要是捅到那里,你就等着挨枪子吧!”梅谷琦在办公桌前走来走去,眼里都要迸出火来。 张秘书也急得额头突突冒汗,分辨说:“坂本昌行可是给我打了保票的,这事他会找人摆平的——”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你还信那个日本人的鬼话?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啊?”梅谷琦狠狠敲了一记他的脑瓜,又骂道:“他们还真敢查我?一群混账玩意儿!逼急了老子甩手不干了,这个烂摊子谁爱管就管去!” “那谢家——”张秘书这会才想起手里捏着的提货单,便近前说道。 梅谷琦一听见‘谢家’,脸色倏地一变,接过那张提货单,眉头展开,眯眼一笑,“去,把电话叩上,若有人找我,就说我去筹款了。”说着穿上西服外套,径自走出主任办公室。 “一切战争都是神圣的!”一位先生站在聚集的同学中间用高亢有力的声音喊道:“对于那些硬要打仗的人来说就是这样,如果发动战争的人不把战争奉为神圣,那谁还那么愚蠢要去打仗呢?但是,无论政客们对那些打仗的白痴喊出什么样的口号,无论他们给战争订出什么样的崇高的目的,战争从来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权力,一切战争实际上都是围绕争夺权力而展开的。可是如今我们的同胞们自相残杀,国民军制造的一场场惨案,让我们痛心疾首,维护国家领土不受侵犯之时我们也应该深思,到底什么样的政府值得我们去浴血奋战......” 同学们的耳朵被这振奋人心的演说塞得太满了,以致于汽车的喇叭响了许多声都没有人让道。 梅谷琦愤怒的朝那群人看去,训道:“又是霍侑璨,刚在武汉闹了一通,现在又来南京煽动学生,哼,一定是□□!我就不相信这回你还这么走运!” 他下了车,锐利地逼视着霍侑璨,突然咧嘴一笑,从学生们分开的一条缝隙中穿过去,直面他鼓起掌来。 在场的学生愣住了,都低头小声议论起来。唯霍侑璨向他鞠了个躬,微笑说:“梅先生公务繁忙,怎么有空来街上转转?” “我倒想听一听你的高论,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你的漂亮言辞能为受难的人民赢得一粒米,还是为他们的房舍添一片瓦?没有了我们的政府,人民还得对着袁世凯俯首称臣呢?”梅谷琦篾笑着说。 霍侑璨禁不住要狠狠刺一下那个人自负、伪善和神气十足的爱国心,就像一个孩子忍不住手痒要刺破一个气球似的。 “是的,孙先生的丰功伟绩是不如质疑的,但是眼下投机者们利用政府职权,向百姓出售高价的米粮,致使他们无钱买粮,连温饱都不足以解决的政府,我们何以去拥护它呢?” 梅谷琦不以为然,在他看似轻松愉快的神态背后潜藏着某种恶意,它几乎阴险到了有点残忍的地步。 “霍先生,那么我想,你的意思是我们政府是在欺骗人民?应该被推翻的,可你们真正拥护的是谁呢?” 他这样问,那声音听起来好像他在虚心讨教似的。 “梅主任,”霍侑璨说,声音有点低沉,“我们并不是要拥护谁——” “我真不敢想象那会发生什么,”梅谷琦撇了一下嘴,极失望的说:“当然喽,你在鼓舞这些无知的学生去反抗政府,你的进步思想,我早在武汉就领略到了。” 霍侑璨气得满脸通红,谈话到此中止,他欲愤然离去。 “霍先生,戴局长可请你好几次了,这回可一定要见你的!”梅谷琦浅笑,人群中已跃出一队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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