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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来时劫  第三章:盗剑    陈拂归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景象,满脑子只想为何这九年里没能遇上白龄绥。寻遍秘术士才得来的几条虚无缥缈的线索,还全然不及她随手给他的巨大惊喜。  他眼带惊恐和后知后觉的喜悦,“这就是你与他成婚的目的?”  闻言,白龄绥歪着头笑得云淡风轻,“成亲是他所提,我顺势而为。是不是后怕将我送出城了?当时你若得手,此时就该悔得以泪洗面了。”   眼前,中了蒙汗药晕得死死的陈秭镇赤膊倒在绣着锦绣鸳鸯的床上,即使意识涣散眉头还是深皱不平,心口处有块弧形的类似胎记的红痕,不大也不小,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胎记。  “目的没变,方法改了一番。他不配合,我就放倒了他,凉葬就封印在他心里,那胎记似的东西就是封印痕迹。”  陈拂归眉宇间砌满了冰冷的厌恶,“别叫那名字。”  白龄绥作为一个看客就没这么多讲究,垂眸笑道:“毕竟是剑主拟的名字,世间斩妖剑千万,可凉葬唯此一把。”  他鼻音冷嗤一声,暂不顾事关剑名的龃龉,这才反应过来她那句话的重点在哪里,深灰的瞳孔在如豆灯火下炯炯欲燃,刹那一声高喊,“剑在他体内?”  她漫不经心地抬手一指,“你不是说怎么也找不到那剑吗?人家都藏血肉里了你怎么找?”她上挑的狐眼隐含几分不甚善良的轻笑,语速如飞,“本想让他去有狐,他倒不好骗,怎样也不肯去,逼我只能借你之力。”  他愈发茫然道:“...有狐?你知道那里?!那、那刚才又是为何一副没听过的样子?”  “在不确定你我目的相同之前,自然能瞒则瞒。”  “你我目的相同?!”他的惊讶已然走到尽头,只觉得她再说出什么来也无法吓住他了。  她眸中缓缓渗出潮气,“那便开始吧。”  “白龄绥...”他苍白如纸的面庞还沾着酒渍,无意中勾起唇角,朗声问她:“你是妖吗?”  “我算是人。”  虽然一副妖相,活脱脱就像狐狸披上人皮,但她却没打算吓唬他。她从怀中取出匕首,不由分说地划破陈拂归的手指,挤血滴在陈秭镇的心口上。陈拂归虽不心疼这点血,还是出于好奇问:“只是需要血的话,用他自己的难道不行?”  她平淡答道:“一般这种封印之术为防宿主被我这样居心叵测之人暗害,都会在其丧失意识时凝血于体内,无法取血。”言及此,她眼也不眨地将匕首捅进陈秭镇腹中,陈拂归瞳孔蓦然放大,被她的迅疾吓得一怔。可陈秭镇却毫无反应,连眉头都没跳动半下。再抽出匕首来瞧,竟然一丝血痕都没有。  “这种封印方式算不得高超,普通手段而已,以血为印、以血为解,是最适合寻常人的封印方式,唯有剑主之血才能解开。”她轻挑眉头,一笑,“当然,除非他有同宗同源的兄弟。”  一切都如她所想,血刚滴上去就激起了星点般细碎的银光,陈拂归欣喜地冲她一笑,然而那微光并未幻化成剑,他的身体还是许久毫无变化,不似解印之兆。  “果然啊。”白龄绥依旧泰然自若地坐在床沿,轻轻阖眼又倏然睁开,那星星点点的光芒当即随她视线集聚,冷光慢慢涌成一把银白色长剑,当啷掉落在地。  他满面怔忡地盯着剑,瞠目结舌,“你...做了什么?”  她嘴角勾出敷衍的一笑,指尖轻轻抚过剑身,弹出清脆的一声,“除了血之外还欠缺些灵力。”  “你有灵力?!”又是一句一惊一乍,白龄绥幽幽瞪他一眼,觉得他的问题多得像孩童一样,连龄漫都比他要沉稳些。  “算是吧。”她将凉葬递给他,也不废话,“走。”  “去哪里?有狐?”  “先出府再说。”她扯着他衣袖大步流星向外走,“我吩咐龄漫备了马车在后门等我。”  两个月,她终于摸透了这个号称比皇宫还难攻克的陈府,全天候的部兵,无论何时何地都有巡逻的侍卫盘查,所有饮食都要由陈将军的亲信一遍遍检查,十次不止,而且在进陈秭镇的口中之前还要有专人试毒,简直是九五之尊的待遇。她虽是医女,可除非陈秭镇要见她,否则想见他一面难如登天,至于趁机下手更是妄想。  既为盗剑而来,最聪明的方法莫过于让陈秭镇自愿地乖乖随她去有狐,最笨的方法不过就是将他搬到马车上直接运回有狐。最聪明的那个难以企及,最笨的又风险太高,好在她还有意外之喜,遇上了继陈秭镇之后的第二个情种。  “白龄绥,你到底为何要盗剑?”那情种在她耳边第六次问道。  夜风袭来,她发旧的白色发带凄厉地飘飞,缭乱的发丝微微遮起那双将心思藏得滴水不漏的眼,如旧隐约其辞,“我了解你们那些旧事,又特地潜入府中盗剑,你猜猜我为了什么?”  他白眼相看,精致的面庞多了几分气鼓鼓的孩子模样,“我连你是人是鬼是妖都无法确定,从哪猜起?”  脚步微顿,她果断敛尽笑意,冷淡的眸光逡巡于他苍白消瘦的面庞,话似有深意,“你...一定要随我去有狐吗,你真不怕丢命?”  他回身,认真等她说完后只是灿烂一笑,伸出手掌,“走吧。”  白龄绥微微一怔,“...疯子。”  今夜是洞房花烛,那群侍卫但凡长了脑子也不敢扒在房门偷听,所以门外难得一片清净。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后门换岗的时候,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当值的侍卫到了换班时分有序地撤下,等待不远处的另一伙人接替。这短短的空档是他们跑出去的最佳时机。本来或该顺利,可坏就坏在凉葬的银光在黑夜中分外耀眼,轻轻一漾就轻易地引起了两伙人的注意。  “什么人?!!”  白龄绥见已暴露也不再弓着身子,索性一路超轶绝尘,还问身旁的他:“你能解决几个?”话一出口她立即心生绝望,侍卫看起来有十来个人,各个精悍如虎,她这弱体轻身和一个在水牢里受了半日刑的人看起来简直毫无胜算。  “站住——站住!!”她听到拔刀之声,心头一紧,这样一吵恐怕府内所有的驻兵都会惊醒。果不其然,不消片刻一个个火把高高擎起,在夜色下如慧眼含光远远射来,死盯着他们不放。偏房的灯也争先恐后地亮了起来,这逃跑失败得除了陈秭镇众人都已惊醒。  跑出后门的一刹那,她正为呼吸到外边的清凉空气而心头一松,却见街角白衣少年急匆匆跑来,“姐姐——!”白龄绥厉声喝道:“别过来!!站在那里!”  白龄漫立刻慌张地止住,他还不会驾马车,无法赶车相迎,只能干等着他们过来。这时突然听得侍卫粗声吼道:“弓箭手呢?!他们有接应!!放箭断了他们的后路!!”  白龄绥瞳孔惊得一缩,陈拂归切齿愤盈地一声怒吼,“别放箭!那是个孩子!!”为首的侍卫脸上还有两道狰狞的刀疤,声粗如钟,又是个大嗓门,“孩子怎么?你们还有脸说这说那!放箭放箭!!”  看着十数人拉满了弓对准街角白龄漫的位置,她顿时侧过头仓皇对陈拂归说,“带着龄漫快跑!去有狐,他知道怎么走!”他却死死扯住她宽大的衣袖,惊怒道:“白龄绥!要走一起走!他会杀了你!”  白衣如纸,她仿佛随时可被风吹远,神情却孤绝冷硬,“我死不了!只要你护好龄漫其余都无所谓。”说罢她深深看他一眼,陈拂归无力抵抗这种托付身后事的幽深目光,气急败坏地还想拉过她,可扯着她的手已被狠狠挣开。  “放箭!”  “救他!”白龄绥用力将他一推,他也来不及再与她争论几回合是否一起走这个无用的问题,乘着轻功勉强腾了起来,身子不如以往轻巧,几次不稳险些掉下来。  “抓住他!一个都不能放走!!”  白龄绥目送他一路飞到龄漫身边,龄漫在漫天箭雨下瞪着大大的眼睛,泪如决堤,撕心裂肺地喊着她。  “姐姐——!!姐姐——!!!”清亮的哭声刺得耳里生疼,估计这几条街的住户都会被这凄厉的嚎叫吓醒。他拼命在陈拂归的臂弯里挣着,对他又打又咬,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我也得留下来!!我要陪着她!!你放开我——!!”  “追过去啊!!!都给我挑最快的马!!”  直到他小小的身影和远去的哭喊都湮没在辘辘的车轮声中,她才长舒一口气,漠然一顾身旁咬牙切齿的这群人,口吻轻松道:“来吧,抓我回去。”  这群凶神恶煞的侍卫像狼群般围上来,为首的吊儿郎当地扯高嘴角,“与人通奸!不知廉耻!等着将军...”话音未断,就有个神色倥偬从内院赶来的侍卫匆匆来报:“将军晕过去了,像是中了蒙汗药!”  “什么?!”他闻此更怒火中烧,转头生风地质问道:“你还下药?!”她睨了他一眼,像是嫌他少见多怪,“蒙汗药,又不是鹤顶红。”  眼下陈秭镇还沉沉睡着,一时半会也不能处置她,那个为首的侍卫统领正考虑该怎么发落她好,却看到自己的兄弟们,这帮平时刚正不阿的铮铮铁汉此刻目光却格外古怪,有一个居然忍不住说道:“大哥...犯下如此大罪,等将军醒来定不能轻饶,肯定也就不会要她了不是?那她今夜被怎么样了...将军也不会关心,不如让弟兄们...”  白龄绥倒是夷然自若,然而她越方寸不乱反越激起了他们的兴致。这样冰雕般的美人谁也没试过,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们纷纷眼冒精光地盯着那统领,就等着一句首肯。她遭狼环伺,心内预感不祥,绞尽脑汁想着怎么逃离这里,却听得那位平日只浅浅见过几面的侍卫统领三两句就打发了属下,“说什么?你们是侍卫还是淫贼啊?啊?!给我把她押进柴房,这女人妖气太重,你们不怕她是让人短命的妖精?我看你们是色胆包天不要命了!”  他粗眉厚唇,虎体熊腰,面相不乏英武之气,只是那两道刀疤着实骇人,乍看之下怎么也不像怜香惜玉之人,却原来也算正直。  看着那些人失望透顶的表情他更是金刚怒目,“怎么!想抗命啊你们?!活腻了?!”  白龄绥甩开那只想要扣在她肩上的手,一时瘦弱的肩无意轻轻擦上他坚硬如石的臂膀,那感觉很奇异,仿佛是被冰凉的火焰灼了一下,不烫,他却激烈地弹开。  她晕染着芙红色的眼尾锋利如刀,白衣盛妆乍看怪异,就像清冷与妖艳本不相称,却无碍她依旧赏心悦目,像是血色黄昏之下无意掠过天际的一只白鸟,搅碎了夕阳、染就了羽翼,凝成一幅冲突而永恒的画卷。  **********************  直到嗓子都哭哑了,他才终于稍作歇息,瞪着红彤彤的眼,倔强地抿着小嘴,鼻头一酸,委屈得马上又要溢出泪花。  陈拂归策马如飞,既要留神提防他从车中跳下,又要紧张地回望着身后追兵。  “坐好了!我们要更快些,甩开他们。”  果然又没得到任何回应,他勒紧缰绳,在空无一人的街上霍然如风穿行。白龄漫颤抖着握紧了拳,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少年,一想到可能再见不到姐姐了,他的眼泪瞬间决堤崩溃。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自他记事以来就没见姐姐哭过,似乎从没一件尘事足以令她不堪其累。  陈拂归眼前也是那张单薄的白影,锁眉沉思,等陈秭镇醒了会怎么对付她呢?只怕不可能给她个痛快,她夺走了他重如性命的东西,他一定会用尽奇招折磨她......  握紧手中墓碑般凄冷的剑,他与她温言道:“素凉姐姐,再等一下,我发誓会很快。”  抬眼他才瞧见已行至城郊树林,便紧急停下对白龄漫说:“城门已关,只在树林里躲一晚,明天去救你姐姐。”  白龄漫这才好好看他一眼,胡乱地蹭着满脸的泪,“嗯。只要能救姐姐让我死了也行。”陈拂归闻言板起脸来教训他道:“死什么死,少胡说八道。”  二人飞奔进树林,救人还是后话,如果连他们都被擒回去就更别谈救白龄绥了。追兵的脚步迫近,他抱着龄漫跃到树上,看着一伙人擎着火把从下面呼啸而过,霎时亮如白昼。  “城门早关了,谅他们也跑不掉。要不...等明日天亮再来吧,他们肯定要出城,只要在城门挨个盘查不怕逮不到他们。”  “可...万一他们不出城,返回府内救那女子去呢?”  “就凭一个疯子和个孩子?!”不知是谁带头不屑地大笑,顿时连成哄笑一片,“等咱们将军醒了,别说他们了!就是两万大军都不敢打过来!”  “那是自然,咱们将军...你们说那新娘子究竟怎么想的,竟然跟那疯子私奔?!”  “行了行了!快回去吧,我啊早就看她不像什么贤惠的女子,一脸妖相,你们看没看到她的眼睛...”  讥诮声渐渐远去,白龄漫忍不住挣了一下,俊俏的小脸上笼着不符合年纪的杀气,骂道:“竟然讲姐姐的坏话,这些臭虫!”陈拂归死死按住狂躁的他,唯恐他下一秒就跳下去与他们拼命。  直到人影都作尘烟散尽他们才跳下来。借着惨淡的月光,手中剑寒如铁,反射着削薄锋利的光痕。天地无声,他远望陈府的方向,忽然勾起一道不怀好意的笑,“知道现在要去做什么吗?”   白龄漫只觉他的脸上写满了奸诈,无辜而期待地摇摇头。  “偷些衣物、药和...烧鸡。”他苍白俊秀的脸上烙了些冰凉的光影,中气十足道:“为明日作战做准备。听好!我们势必要将白龄绥救出来,把陈秭镇的脸气歪!”  ************************  陈府的柴房是堆积一些杂物以及偶尔关押犯错下人之处,比起陈大将军的私牢,这里实在让人难生抱怨。白龄绥着实惊讶自己躲过了水牢,她想起那黑面刀疤脸的侍卫,在陈府也有两个月了,自然也觉得他面熟,只是从未有过攀谈,甚至不知姓名。她正入神地想着等陈秭镇醒来会如何对付她,就被大力推开的木门惊得缩起肩膀。柴房里没有灯,门外的月光也淡得只能依稀映出个高高壮壮的人影,她还在打量来人是谁,就听到——  “将军醒了要见你,出来。”  白龄绥心想,“哦,又是他。”她跟在他身后悠闲走着,声似噀玉喷珠,“多谢你帮了我。”他脚下一滞,并未回头看她,只放声嗤笑道:“我什么时候帮过你?!”  她音色含笑,“话说回来,你叫什么?”  他来时还猜测她非得吓哭不可,正是嫌烦,没成想这弱女子竟还有心思与他闲谈,他终于拧着眉转过头,审视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想从中瞧出几分强颜欢笑的意味,可是没有,她是真的释然。  接着便是这句鬼使神差说出来的话——  “等你活下来我再告诉你。”  白龄绥还当是一句嘲讽,付之一哂,不以为意。可他却知自己并非此意,硬被自己惊出一层冷汗。  “进去。”  终于不用再装出一副巧笑倩兮的恶心样,她一向温婉柔和的神色如今寡淡如烟。眼底漫起阴气森然,唇上朱红如血,长发及腰,落落而散,这样陌生而危险的白龄绥让陈秭镇微微怔住。  如果惹怒了一个变态会是何下场?何况还不小心抢走了变态视如性命的宝贝?  回答她的是不由分说落在脸上的两巴掌,她的双颊立刻浮起惊心的殷红。她将将站住,脚步踉跄着,发丝散乱扑在脸上。陈秭镇真的是疯了,按着她的头狠命往地上砸,直到见了血才停下。他一点点攥紧了她的衣襟,慢条斯理地笑着:“白龄绥,真是好本事。目的竟是凉葬?说,凉葬和那疯子去哪了?”  说实话,她根本听不清这变态在絮絮些什么。眼前尽是朦胧血色,飘来腥甜的温热。见她缄口不言,他眯起眼来,大手摩挲着她光洁的下巴,然后狠狠地掰住,捏着她的下颌骨逼迫她仰起头来,从容笑道:“我有千百种方法让你开口,只看你能捱过几个。在你受罪之前,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带凉葬往哪走了?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神色寒漠地轻轻撒开手,她的头便又一次结实地撞在地上。  眼前尽是人影轮转,怎么也无法将那些重叠的身影汇聚,她目色惝恍,好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陈秭镇低不可闻地一笑,蛮力地拽起她的发,唇角犀利地倾斜着,“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你不就是有这双...与她...这双眼吗?!等我活活把它们剜下来,有本事便接着一声不吭!”  就是这双与薄素凉有九分相似的眉目,让他沦落成她掌中玩物。  ...... ......   两个月前,白衣少女牵着一个与她生得一样精致的男童停在将军府门前。横眉冷目,发丝未束,不施粉黛而自生清艳,对着门口的守卫说:“我是医女,要见将军。”  守卫愣了一下,然后不耐烦地挥手赶她,“走走走,什么医女?少来咒我们将军。”  她那眼神直如冰水兜头盖下,比那人更不耐烦道:“那就让他去棺材铺尽早挑个上好的棺材吧。”那侍卫眉头一耸,将军的身子确实一日不如一日,可府中人对外众口一词只说并无大碍,生怕流传出去闹得人心惶惶,她却是怎么得知的?  另一个侍卫狐疑地看着她,“你真是医女?哪家医馆的?”  “他讳疾忌医,即便有的是办法将郎中偷偷送进府邸他也不准,对吧?”她落落穆穆的眼神散在秋风里,心不在焉道:“一般病患如此忌医,便是不想活了。”说罢竟转身要走,白龄漫还在她身后冲他们做个鬼脸,放肆讥笑着。  “且慢。”其中一个叫住了她,与另一个迅速交换了眼神后低声留人:“姑娘稍等,我去叫管家来。”  那薄如花瓣的唇角这才挑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  陈府那管家一张精明的脸上满是提防,见她便问:“你是何人?将军怪疾你是如何得知的?”  她冷眉冷眼落了几分讽刺,“你开口便问如何得知,却不先问如何医治。难道被人知道此事,竟能比他的命还重要?”  管家想了想还是替她去通报,毕竟还是头一个找上门来的医者。  “医女?”陈秭镇横眉冷对,按下茶杯满面狐疑道:“什么医女?还自己找上门来?”  “是,将军。这您看...”  “赶走。”  管家心焦如焚,可也不敢再劝,只低眉顺眼地说:“可将军...为何她知道您生了怪疾呢?这是府中机密,不可能会有人恶意泄露。您这一病,消息若是传开甚至可能会酿成举国之祸。”  他故意说这番话是为了让陈秭镇好歹见那女子一面再做定夺,没想到他着实陷入沉思,结果只是面容阴沉地说:“那就杀了吧,以防出去乱说。”  管家屏气慑息地瞥着他,轻吞慢吐道:“将军,恕小的多嘴了。这、这女子容色过人,甚至不逊于刚入府的烟雨楼的秦姑娘。就这么杀了实在...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陈秭镇闻此笑得不卑不亢,仍是满面不以为意,“哦?能让管家求情,看来确实过人啊,那便见见吧。”  自那人走后,大家闺秀也好、青楼名妓也罢,所有盛名在外的所谓绝色在他看来都平淡无奇。美则美矣,看过后压根也没记住谁的脸。  只有她,连背影都远胜她们傅粉施朱。  白龄绥走进来的那一刻他惊得摔了茶杯,像活见鬼一样“腾”的一声起身,仿佛误坐在了一盆火炭上。她躬下身,轻声细语,“见过将军。”他竟也傻傻地跟随着她倾身的角度弯下来,焦急地追寻那张一闪而过的脸。  “抬起头来。”他急不可耐地凑上前。  眉眼唇于是渐次盛开在他眼中,那落落穆穆的神色和无情似多情的狐目,像白日烟火一朝盛放至凉。他看得哑然失色,满面诧异。  那双眼......  那双令他不寒而栗的眼睛。  “......你是谁。”  千辛万苦才攒出这样一句。  “白龄绥。”她微微笑起,如沉沉暮霭卷来迫人的残艳,音如碎玉冷冷飞迸,“我叫白龄绥。”  名字拗口,用词也晦涩,还字字扬音,读起来却意外好听。  今日之前,他都以为最后一程人间便将与她携手走完。两个月来他从未表达过内心的餍足和感喟,只会冷着脸像下令一般对她说“成亲吧”,从没什么风花雪月、郎情妾意,可他是真的动了情。以至于后来发现她在成亲前夜失踪他竟惊恐万状,唯恐她就一去不回。  可结局仍无从设防,原来只是被这整日揣着阴谋诡计的假面女子耍得团团转。  既然如此,也别怪他现在取走他唯一留恋的那双眼,说是对她的报复,也算对他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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