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在昆仑虚学艺的日子,过了最初的那一段新鲜劲儿之后,免不得就有些枯燥泛味。虽然每天要跟着师父学习很多东西,很多时候是忙得脚不沾地。而且,眼看着自己的修为逐渐提高,蔓君心里也是满心欢喜。可是,这昆仑虚毕竟是修行之地,讲究的是修身养性,约束自然是少不了,比不得在青丘时的随心所欲。 正处在青春叛逆阶段的蔓君,免不得控制不住心里那个躁动的小人儿,时不时就会给她家师父捅些娄子、闯出些祸事来。 这不,昨日傍晚因为护食,还在后山和仙鹤打了一架。蔓君虽然被仙鹤啄得满头满脸都是伤,可她还是颇有些得意,毕竟,自己是一个人,对方却是一大群仙鹤呢!同时她也告诫自己,下次烤野味时定要躲得远远的,也切莫再打那些个山鸡野燕,免得那群长腿鸡又误会自己偷了它们的崽儿来吃。 师父的这顿气好像还没完全消,近来几日她可得老实听话些,莫要再惹他才是。默默叹口气,认命地拿起扫帚仔细地打扫庭院。都是那群笨得要死的长腿鸡,要不是它们,自己又怎么会被师父罚嘛! 望着后山仙鹤栖息的方向不服气地哼了声,却不小心牵动了嘴角上的伤口,当即痛得蔓君半眯着眼“嘶”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嘴角,啧,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君儿。” 听到师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蔓君猛地转头朝他看过去,捂着嘴角解释道:“师父,我可没有偷懒哦!你看,前院差不多都要扫完了,只剩这一点点……” 对于蔓君闯祸的本事,十七是早就同他讲过的,虽然有些恼她顽劣,叠风却也见不得她吃亏。瞧她这回伤得不轻,倒是让他生出几分心疼来。眼下看了她这幅慌忙解释的模样,不禁又暗暗叹息一声。缓步走过来,拉开她还捂着嘴的手,瞧了眼那微微渗血的伤口,叠风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伤在嘴角上最是不容易愈合,你也不知道安分些,少说点话。”瞧着她委屈又不忿的样子,叠风纵然心里再有气,这会儿也不忍发作,不由得重重地叹了一声,转身就走:“随为师来,这伤若是再不治,你怕是连饭都吃不得了。” 抹上药膏之后只觉得清清凉凉的,还带着淡淡的香甜味道,很是舒服呢。蔓君乖乖地坐着,让师父帮自己搽药,嘴角含着笑,一双大眼睛随着叠风的手咕噜咕噜直打转。 “好了。”搽完了药,叠风把药盒盖好,顺手就递给蔓君:“拿去,晚上梳洗过后再搽一次。” “哦,谢谢师父。” 把药盒捧在手心,颇有些爱不释手,蔓君仰头给了叠风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即又被嘴角的伤痛得撅起嘴,一脸的苦闷。看得一旁的叠风连连摇头,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日子就这样悄然而逝,转眼间,三百年便过去了。 这一天,蔓君收到一封信,是阿离差人送来的。信很短,只有几个字:“焃鴠日之约,勿忘。” 掐指算算,明日不就是焃鴠日了么? 蔓君没有想到,阿离竟然还记得当年的约定。也不知那三七过得如何?如今是何模样?她可还记得当年那两个不速之客? 虽然师父对自己管教极严,可是平日里,她也没少伙同其他师兄弟们偷溜下界去为祸人间。所以,收到阿离的来信之后,她倒是没有声张,只是悄悄地做着准备,第二天一早,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出了昆仑虚,一路直奔黄泉入口。 等她到了时,阿离已经在那里候了许久。蔓君眉头一挑,笑道:“你倒是来得早,也不怕你父君母亲担心。” “你不也是偷溜出来的?不担心自己回去挨罚,反而说起我来了。”阿离甩了她一记白眼,不在意地挥挥手,道:“赶紧走吧,要是被人发现,免不得会生出些事端。” 黄泉的风好大! 虽然他们已不再是三百年前需要无名抱着、拖着才能前行的小娃娃,可是这风,依旧刮得他们睁不开眼。在漫天黄沙里,他们须得相互扶持着才能步步前行。 “看,我们到了!” 听到阿离的叫声,蔓君这才抬头往前看,果然是孟婆庄!只是这一路走来,似乎比她印象中的距离短了许多。而且,离孟婆庄越近,风沙竟也变得越小。 “今天是有什么好事么?” 走得近了,才看清孟婆庄披红挂彩,里里外外都透着喜庆。蔓君看了阿离一眼,感觉捡到宝了的两个人欢欣雀跃地朝庄里走去。 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孟婆三七今日出嫁,阿离和蔓君真的算是赶上了! 因为是女孩子,又与三七是旧相识,征得同意后,蔓君撇下阿离,转身上了楼,窝在三七的房里,看她细心地装扮。 “你好美啊!” 虽然自己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可蔓君觉得,和眼前的三七比起来,自己那点姿色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由衷地赞叹道。 眼角眉梢都含笑带羞的三七瞥了曼君一眼,笑道:“我哪儿比得上你……你年幼时就比我美,如今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蔓君挪到三七旁边,同她一起看着镜子里两个人的模样,摇摇头,道:“我曾听人说过,小时候好看算不得真的好看,说不定长大后就长残了呢。你却不同,初见你时模样虽然普通了些,与你阿娘一点都不像,可现在却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真真是女大十八变呢!”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嘴上不肯承认,可三七满脸的笑意,昭示着她此时美好的心情。 “当然有!”蔓君笃定地点头道:“虽然我有些说不上来,不过我知道,你是因为要嫁给那个你喜爱的人了,想着以后能和他长相厮守,心情好了,人也精神,便越发地明艳照人了。” 听蔓君这么说,三七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真的如同她所说一般,自己今日看上去真的同往日大不相同。不晓得长生见了自己这幅模样会是怎样的表情?会不会也像蔓君那样,看得舍不得移开眼呢? 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三七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盼了许久的婚礼,竟会演变成一场杀戮。 前来迎娶她的那个人不是长生,而是他的师姐花凝雪!花凝雪从阴卷上勾去了自己的名字,还将阴卷偷了去。 她被骗了,这场婚礼,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看着那些带着桃木剑闯进孟婆庄的修行之人,肆无忌惮地杀戮,蔓君毫不迟疑地举剑迎敌。桃木剑是阴差的克星,却不能奈何她半分。 师父曾经同她说过:修行者须得心平气和,与世无争,一腔柔顺之意,被济万物而任万物之生遂。无有恐怖,仁者无敌。 可眼前这些,是哪门子的修行之人?为了一己私欲强取豪夺、滥杀无辜。这样的人,不配修行,且死不足惜! 看着那些刚刚还欢天喜地的魂魄,一个个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师父的教诲被她扔在了黄泉之外,此时的蔓君已杀红了眼。凌厉的招式、狠戾的气势让人忌惮,只要她出手,必定不会留下半个活口。 在几轮交手之后,前来抢夺阴卷的人也看出她是个狠角色,便弃了手中对她毫无作用的桃木剑,执起更为锋利的兵刃将她团团围住。此女杀了太多人,不管她是什么来头,今日都要取了她的性命,切不可放虎归山! 三百年的潜心修行,蔓君的修为自然不是这些凡人所能比拟的,可是也架不住对方人数众多。一番车轮战之后,对方虽然死伤无数,而蔓君也落得一身伤,原本水蓝色的衣裙也被鲜血浸透,看上去竟透着几分妖冶的美。 一场大战,最终以冥府大胜而告终。 孟婆庄被毁了。 长生带着阴卷回来了。 罪魁祸首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三七为了救长生,担下了所有责任。 她求赵吏给她一滴血,如同当年她的阿娘那般,灰飞烟灭…… 看着破败的孟婆庄,蔓君回头瞥了一眼阿茶,轻声低喃:“我再也不想来这里了。” 好像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似的,阿茶用冰冷的双眼看着她,勾起嘴角道:“不管你来不来,你都永远是我的朋友。” 蔓君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拖着一身的疲惫,朝着黄泉的入口走去。在她身后,阿离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人都没有讲话,就这样默默地往前走着走着…… “你就这样回去么?”出了黄泉,阿离终是上前拦住了蔓君。她这幅模样,不管是去哪里,怕是都要闹出不小的动静。 “嗯。”这趟出来用的时间比预计的多了许多,怕是她想瞒也瞒不住,不如就这样回去,或许师父瞧见她这狼狈的样子,会手下留情也说不定。蔓君抬头看了看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的阿离,无力地扯了下嘴角:“可想好了回去怎么应对?你身份不同,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关。” “我自会周旋,你不用担心。”阿离说着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交代道:“回去后莫要犟嘴,说些软话,师伯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蔓君点点头,不再跟阿离闲扯,挥手同他告别。他们心里都清楚,此一去,两个人势必都没什么好果子吃才是。 抬眼看了看昆仑虚紧闭的山门,蔓君重重地出了口气:总算是捱回来了!她真怕自己坚持不住,随便倒在半道上。 拖着发虚的步子又往前挪了几步,突然听到沉闷的开门声,蔓君心里一紧,忙抬头看了过去。 随着山门缓缓开启,站在门后那个身着一袭素白如雪的弟子服,长身玉立且一脸凝重的人,不是叠风又是谁? “师父。”蔓君冲着叠风低喃一声,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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