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毒攻毒的法子,桃夭之前也是听过的,不过亲眼所见今日还是头一遭。赖药儿思量着该如何化解诸葛半里研制的毒,帮不上忙的桃夭在旁边瞧着,暗道:果然是认真的男人最为迷人。他本就长得好看,此刻专注的模样更是让她瞧着都觉得欢喜。 看似格外认真专注的赖药儿,其实早就被她瞧得心慌意乱,佯装镇定地继续配制解药。直到昏迷的叶梦色呼吸、脉搏都趋于平稳之后,他才回头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配解药啊。”桃夭说得是理所当然,见赖药儿一脸的不信,又道:“叶姑娘没事了吧?” “我怎么知道?得看她的造化了。”负气般地应了句,赖药儿起身准备去找更多的解毒原料:“你在这里照看她,我去配解药,明日一起去飞来峰。若是有事,叫我即可。” 冲他的背影应了声“好”,桃夭就坐到叶梦色身边去乖乖守着。赖药儿回头瞧了她一眼,桃夭见他回头,忙朝着他摆摆手,示意他放心去,这里交给她就好,赖药儿不禁又勾起唇角轻笑。 第二天退潮之后,他们就直奔飞来峰。担心众人安危的叶梦色怕会赶不上,一路不要命地骑马疾驰,难为了悠闲惯了的桃夭跟着她疲于奔命,无奈之下,只好使个缩地术,结束了这场旅途。 他们来得还算及时,白道中人虽然都中了毒,好在没闹出人命。赖药儿以□□威胁,与天欲宫的人对峙,叶梦色和桃夭趁机给众人分发解药。轮到括苍派郭掌门时,赖药儿却突然发难,不许她们救此人。沈星南身为白道盟主,当即大义凛然地提出,将自己的那枚解药给郭掌门。 桃夭回头看着沈星南,这人怎么可以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解药明明是赖药儿配制的,现在说得,好像所有的功劳都是他的一样,却与赖药儿没有了半点关系。 “赖大哥,”桃夭站起来朗声道,“昨天你熬夜给所有人配好了解药,本就有心要救郭掌门,何必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而遭人误会呢?”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刚刚还对赖药儿怒目相向的众人,此时都已缓和。更有明理之人说,赖药儿是侠义心肠,无愧“医神医”之名。 本想教训姓郭的一下,却被桃夭两句话就给挡了回来,赖药儿心有不甘,埋怨她一句“多事”,却被她回以一抹甜笑,顿时让他没了脾气,转而朝郭掌门道:“今天算你走运,有夭夭替你说好话。” 此时此刻,离赖药儿最近的是天欲宫的项副宫主,他见赖药儿分心与众人说话,便暗暗运气,想要一掌劈死这个坏他大事的小子。 不过,给众人发药的桃夭,一直在暗中注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见他意欲出手,大喊一声:“小心!”人也跟着就往赖药儿这边扑了过来。 她的动作很快,可有人比她更快。等她站定时,项副宫主已被人用内力打翻在地,出手的人正是歌舒天。因为不满座下副宫主自做主张,歌舒天当着众人的面清理门户,也同意了沈星南推后金印大战比试的决定,此事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返程的路上,赖药儿脸上一直挂着笑,故意拉着桃夭走在最后面。等其他人都走远了,他才问道:“刚才姓项的想要偷袭我,你为什么那么紧张啊?” “大家相识一场,总不能让我见死不救吧?” “就这样?” “不然呢?” 显然这个答案他很不满意,赖药儿无奈地叹口气,心道怎么让他遇上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丫头呢? 见他板起了脸,也不再说话,桃夭有些纳闷,凑过去盯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赖药儿抱着双臂望天,咬牙道:“生气。” 怎么突然就生气起来了?桃夭继续道:“是我说错了什么了么?” “不是。”瞥了她一眼,这幅俏生生的模样,让他怎么对她说得出狠话来?随即叹气道:“是生我自己的气。” 说完,他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桃夭在后面看着他,咂嘴道:“都说女人的心思难以捉摸,其实,这男人的心思更难捉摸。”嘟囔完了,见他已经走出去老远,她才赶紧追上去:“你走慢点儿,等等我呀!” 去时疲于奔命,回来却因无事,赖药儿向来好玩,桃夭也是随遇而安,两个人边走边玩,花了一天的时间还没回到聚贤镇。 天色已晚,且狂风大作,眼看一场大雨将至,附近连个能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只有间塌了一半的破庙立在前面。这庙破是破了些,但也能遮风避雨,总比在外淋成落汤鸡要好。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里面亮着火光,进去一瞧,有个男人在这儿休息。 那人见有人进来,往旁边挪了挪,道:“二位要是不嫌弃,过来烤烤火吧。” 走得近了他们才看清,那人是个手里提着木偶傀儡的白发老翁,而他身边放了个木头箱子,应该是他表演用的行头。老翁虽然衣衫褴褛,可他的木偶却制作得十分精美,木偶的眼睛和睫毛上都挂着泪珠,让人见了心生怜爱,活脱脱一个美娇娘。 此时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三个人坐在破庙里无事,便拉起了家常。许是被赖药儿自来熟的性子影响,老人说起了往事—— 他年轻时很喜欢看木偶戏,为此,他抛下一切悉心钻研,等到他学会了,年龄也大了,除了木偶戏之外,他可谓是一无所有。也正因如此,让他坚定了以木偶戏为职业的心。然而,事实却极为残酷。他虽然每日与木偶为伴自得其乐,却一生漂泊,居无定所,连家人也都没有了。老翁讲到最后重重地叹息一声,转过脸去背着他们偷偷地抹掉眼角的泪。再转过来,他又没事般同他们笑了笑。 桃夭心生不忍,看了眼同样面色凝重的赖药儿,带着些恳求对老翁说:“老伯,不如你演一段木偶戏给我们看吧。” 瞧她生得娇俏可人,老翁也不忍拒绝,当即爽快答应了,提着木偶在三尺红布前表演起来。木偶在他的操控下吟唱悠扬,顾盼神飞,画的虽是悲伤的妆容,却也美丽绝伦。老翁的唱腔虽然沙哑干涩,却和木偶的表演格外契合,倒也让人不那么在乎。 等表演完了,赖药儿和桃夭自是拍手叫好,老翁也是满脸含笑,抱着木偶稍微平复了下心情。赖药儿从腰间摸了块碎银子放到他手里,老翁原本还有些推辞,可是见他执意如此,便也收下了。 这些天经历了太多事,没好生休息过的桃夭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却还陪他们坐在一起聊天。赖药儿见她累得不行,又睡不踏实,便将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轻轻拍了拍她小声道:“睡吧。” 他身上有着淡淡的药草香,让桃夭莫名的心安,像只撒娇的猫儿般在他身上蹭了蹭,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外面风大雨大,这座庙又破又小,虽能遮雨,可是,风还是避不了的。等到了后半夜,桃夭突然就醒了。赖药儿睡得浅,她一动,他也跟着醒了。 “怎么了?风太大冻着了么?”说着,赖药儿摸了摸她的脸和手,温温的,不像是冻着了的样子。 桃夭摇摇头,指了指了对面,低声道:“你看他在干嘛?” 赖药儿这才朝对面的老翁看过去,只见他捧着木偶,梦呓般叽里咕噜说着什么。一双眼睛通红,好似整晚都没有睡。 两个人面面相觑,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老翁突然愤怒地说:“我这一生落魄,都是被你所误。天冷了连衣服都买不起,贫寒到这般田地,不如把你烧掉!” 话音未落,他已将木偶狠狠扔进了火里!赖药儿和桃夭来不及制止,只能替这木偶惋惜。下一刻,只见木偶自己从火里慢慢站了起来,神色悲凄地对着老翁作揖,行叩拜之礼以示告别。 赖药儿和老翁惊得说不出话来,桃夭却好似明白了什么,站起来对木偶道:“你安心去吧。下辈子,记得投在好人家,莫再被人辜负了。” 木偶好像听懂了她的话,朝着她盈盈一拜,笑着淹没于大火之中。桃夭捻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一道荧光从火中升起,在三人头顶转了几圈,最后附在桃夭腕上的玉镯上,消失不见了。 火一直烧到第二天才熄灭,木讷了一晚的老翁幡然醒悟,捂着脸大哭道:“是暖和了,可往后也真的只剩我一人了……” 听着他悲戚的哭声,桃夭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破庙。抬头,就看到一碧如洗的万里晴空。 “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疑惑了半夜的赖药儿追了上来,问出那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桃夭看着他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好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便开口道:“还记得在飞鱼山庄时,我曾问过你,信不信这世上有鬼么?” “记得。”这件事赖药儿当然记得,更记得,她当时走得那般决绝,连头都不曾回过。 “那,你现在还坚持之前的答案么?”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桃夭继续问道。 若是以前,赖药儿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是经过昨晚,他有些动摇了。 瞧他还在沉吟的模样,桃夭知道他在纠结困扰,笑了笑:“那个木偶跟在主人身边多年,朝夕相处下来,早已有了灵气。所以,那老翁在操控她时,还会那般随心所欲,不是他的技艺有多高,而是木偶有了自己的意识,很多都是她自己的行为。” 赖药儿抱着双臂,眉头紧锁,桃夭的话虽然匪夷所思,却也是最合理的解释。 “至于我……”桃夭突然站定,等赖药儿看过来,才道:“我是灵魂摆渡人,也就是世人所说的鬼差、黑白无常。我要做的,就是把亡魂送往冥界,让他们重入轮回,投胎转世。” 她说的每个字他都懂,怎么凑到一起之后,他就弄不明白了呢?赖药儿惊诧地看着她,细细琢磨她话里的意思,觉得脑子里跟裹了浆糊似的,怎么也转不过来。 “你问我为何回去飞鱼山庄,其实,是我知道宋晚灯将死,特意去收魂的。之前另外几个人死后,也是我去收魂,才会被你们误认为是心魔的同党。” 知道自己的事任谁都无法相信,赖药儿一时间缓不过来也正常,桃夭也不强求,绕过他准备独自上路。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桃夭不解地看着他,赖药儿也正看着她,目光炯炯:“你也是鬼?” “当然不是。” 桃夭摇头,正要解释,就被人拥进了怀里,紧紧抱住。耳边传来他松了口气的欣喜:“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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