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又是舅妈给气受了?”林婉春咬咬牙,刚要冲进去。 却听见舅妈李氏尖利的声音响起:“你别不知足了,我们想把玉桃给人家,人家还不愿意要呢。还不是看婉春能绣会画,是个才女。人家明尚书才同意让她去冲喜。” 李氏哭道:“可那长公子就快死了,你将我家婉儿嫁过去,不是推进了火坑。” 似乎又对舅舅李蕃道:“哥哥,你是看着婉儿长大的,这门亲事真的不行呀。” “若不是这样,你家婉春有什么机会能嫁给尚书家!”赵氏厉声道:“人家尚书府聘礼也送来了,她俩八字也合了。难道还让我们退回去不成?你哥哥大小也是个狱丞呢,得罪了尚书,被衙门除了名,你让我们一家大小喝西北风去!” “那你们就去喝西北风吧!”林婉春说着一个箭步冲进去,就见母亲李氏坐在炕上掩面哭泣,赵氏和李蕃一边一个正在劝服。 林婉春进来,李蕃面色立刻一囧,站起来讪讪地道:“婉儿,你回来啦。你听舅舅说……” “说什么说!”林婉春伸手将李氏拉起来道:“娘,别跟他们废话。” 扶着李氏,林婉春瞪着李蕃道:“舅舅,自从我们母女来投靠您,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现在我的婚姻大事,就不用您操心了。既然是婚嫁,又不是卖身,我不去,也没人敢绑了我去吧。至于剩下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就搀着李氏往外走。 赵氏一见林婉春如此坚决,立刻也就撕破脸地道:“你这个白眼狼,不过去了两天储绣坊,就不是你了。告诉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还就是卖身契,你娘已经按了手印,收了定钱的。你想走,门儿都没有!” 林婉春一愣,看着李氏道:“娘,她这话什么意思?” “娘……对不住你呀。”李氏大哭道:“白天你舅妈拿着契约文书来找我,说是绣坊派人来让补签生约的。娘也不识几个字,便……” 林婉春狠狠地咬咬牙,转身看看赵氏,又看看李蕃,冷声道:“舅舅,我是你的亲外甥女,就看着你老婆将我卖了么?” “哎呀,婉儿,话也不能这么说。”李蕃道:“你现在虽然做了绣娘,但毕竟一个月也拿不了几个钱,而且女孩子家抛头露面总不是个办法。尚书府的长公子明泓虽然身体不好,但总归你嫁过去就是少奶奶……” “你说谁?”林婉春心中咯噔一声,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是吏部尚书家的长公子明泓?” “对呀,前一阵子你不是还给尚书夫人绣过衣服么?就是他家。”李蕃道:“舅舅知道这些年你们都受了不少苦,嫁到那么好的人家,至少以后你母亲和你便都有人管了……” 林婉春却再也听不见李蕃的话,只喃喃地问道:“舅妈方才说是过去冲喜,明公子他岂非……” “唉!已经昏迷了好多天,太医都说醒不来,人就不中用了。要不人家尚书府那么大户人家,怎么能随便找个人做嫡长媳呢。” 林婉春心中咯噔一声,就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泼了盆凉水,一时间脑子里的想法都没了,一片空白。 湖州山坡上的誓言、观音庙里的再相见、尚书府湖边的交谈……原本以为只要自己慢慢打听着,便终究有个结果。可现在竟然…… 而且,那样一个善良的人,竟是真的要死了么? “婉儿!婉儿……”李氏见林婉春神情不对,急忙推推她道:“婉儿,你没事吧。” 林婉春慢慢转过头,看着舅舅李蕃,神情奇怪而又复杂:“尚书府要什么时候来迎娶?” “他们家着急得很,一应嫁衣之类的都准备好了。因为是冲喜,所以只能是晚上过门,说好了明晚戌时三刻便来迎亲。”李蕃说着,突然一下子跪在林婉春面前。 “婉儿,这亲事舅舅原也不答应的,但是你舅妈已经收了人家定钱。尚书咱们哪里惹得起,搞不好你舅妈还要吃官司,进大牢,这个家就毁了。舅舅求求你,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女孩子总要嫁人的。” 林婉春看着地上的李蕃,真想跟他说,带着舅妈去坐大牢吧。 但是,那个人是明泓! 是自己曾经定下誓言的“明哥哥”。 “……一定记得,长大后要做我的老婆哦……” “我们公子见姑娘衣服都淋湿了,让我带你去换。” “姑娘好睡,还好天气好,姑娘不会生病……” 林婉春的脑海里交替出现着那些历历在目的画面,最终定格在明泓苍白英俊的面孔上,他目光熠熠地看着自己,充满期待:“姑娘可还再来?” 林婉春心中一酸,垂下了眼帘。 “舅舅不必如此,即使仓促,也总要给我时间将储绣坊的事情了结吧,我在那里也是签了生约的。” “当然!当然!”李蕃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不,我会好好想想。”林婉春轻声道,慢慢搀着李氏走出了房子。 身后,赵氏尖利的声音道:“看你那个没出息样,给她跪什么,还不是装装样子,其实心里不定多高兴能攀上尚书家这个高枝呢。” 林婉春扶着李氏走进家门,将油灯默默地点上。 李氏不安地看着林婉春道:“婉儿,你可不能答应你舅舅。那契约是娘签的,娘去坐大牢,你可不能去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呀!” 油灯的光芒辉映在林婉春的大眼睛上,仿佛汪出水来一般。她看着跳动的灯花,并未回答李氏的话。 突然,她猛地站起身来道:“娘,我出去一下。”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李氏在身后喊着,可林婉春已经不见了影子。 初夏的长平夜晚,街上依然有很多人。林婉春在这些人中间穿梭着,急匆匆跑过。 过了那道石牌坊,西城富户们住的地方渐渐出现在眼前。这里比林婉春舅舅家那边要宽敞、明亮的多。 林婉春顾不上欣赏夜景,只沿着街道一家家地看着那门前的招牌。 约莫一刻钟后,林婉春在一处大宅院前停下。 这处宅院曾经是一处武举人的住处,但现在那院子门楣上的匾额却写着四个大字——碧海商行。 林婉春气喘吁吁地看着那牌匾,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姑娘,你找谁?”门口的两个身着短装束的带刀护卫,走过来问道。 林婉春咬咬嘴唇,轻声道:“请问,这里是三公子的商行么?” “是,姑娘是……” “能不能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林婉春求见。” 那护卫打量了一下林婉春,进去通报。不一刻,便见明海匆匆地走出来。 他显然对于林婉春的拜访非常意外:“林姑娘,果然是你?这么晚,有事么?” 林婉春看着明海,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趟似乎太唐突了。毕竟明海什么都没有表示,自己这么来问,似乎有些不妥。 但自己的时间不多,也顾不上想太多,稳定下心绪就直接问道:“三公子,你说你曾经在湖州住过?” “是呀。” “那你可曾记得……” 话没说完,却听见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三哥,是谁来了?” 林婉春循声望去,就只见一个身姿窈窕、身着丝绸,头戴珠翠的女子从大门走出来。竟然正是国公府的皓月郡主——楚云儿。 楚云儿看见林婉春,也惊讶地“咦?”了一声,道:“这不是那个技艺超群的小绣娘么?” 明海道:“林姑娘找我有事,要不你先走。” “那怎么行,我特意来跟你一起的,如何能将你一个人丢下。”楚云儿娇嗔着过来挽起明海的手臂:“若我不在你身边,姑母又要发难,你还是见不到大哥。” 明海果然面色一顿,似乎心事重重。 林婉春看着楚云儿小鸟依人的模样,一颗心骤然凉了下来。突然觉得自己这么慌慌张张地跑来,简直可笑至极。 虽然,自己下意识地希望那个送给自己玉佩,定下终身的能是明海。但是……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 尽管对于明海的背景不太了解,但就看眼前的商行,和这一口一个三哥叫着的郡主,也知道自己跟明海的差距有多大。自己这样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明海…… 林婉春的心中猛地出现一句话:“让人不齿。” 明海见林婉春不说话了,便急忙追问道:“姑娘方才说湖州怎样了?” “哦,不,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林婉春摇摇头:“只是……” “那,要不咱们改日再聊,我现在要去看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明海道。 林婉春看明海满脸的焦急,点点头:“好的,改天再聊,三公子去忙吧。”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天气这么好,我自己走走就行了。” “那好,那改天我去储绣坊找你。”明海伸手在林婉春的肩膀上按了按。 这时候,国公府的马车已经过来,明海和楚云儿上了车,马车疾驰而去。 林婉春呆呆地看着消失在拐角处的马车,只觉得脸上湿湿的,伸手一摸,竟然不知何时,落了满脸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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