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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晋欢与贾思悌的关系越加亲密,几乎每天下班之后都要腻在一起。上班的时候晋欢也总是不在工作上留心,碰碰这个,逗逗那个,找这个谈天说地,跟那个道短论长,一会儿在楼下耍笑,一会儿又跑到楼上找乐子,弄的周围的人无可奈何。同事们慢慢地却也喜欢上了这个没有烦恼的年轻人,有时候趁老板不在也跟他闲扯逗笑,办公室里变得比往前更加其乐融融。  韩采梅何尝不知道晋欢的所作所为,她姑且纵容只是因为她以为他马上就要离开了,念及以往的情谊不做追究。眼看一月光阴到头,晋欢无所作为,他没有为自己的前途做出任何努力,也没有为自己的爱情牺牲爱玩的本性,离开看上去已经成为必然。此时韩采梅的心理产生了一丝不舍,他不是自己生命乐章的欣赏者和倾听者,也不是参与表演的歌者和琴师,甚至连伴奏的瑶琴和琵琶都算不上,但他是一个曾经存在过的美妙音符,在琴端鲜活地跳动过,并且发出了一两声悦耳的曲调。  晋欢对此依然毫无觉知,每天浑浑噩噩,以至于韩采梅认为他大概是放弃了。这一天晋欢看着韩采梅上了楼,给大家发出一声讯号,周围的人都探过头来。晋欢说道:“跟你们说个新闻,韩小梅跟郭大哥出事了。”  他们还以为晋欢是认真的,都担心起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闹矛盾了。”  “为什么?”  “韩老板喜欢上另外一个人。”  晋欢说到这里,他们已经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晋欢马上说道:“听说是你们杂志社新来的一个小伙儿。”  大家听了都捂着嘴笑,说他缺德。晋欢正在得意,忽然听到林雪飞叫他,便飞也似地跑上楼去,站到林雪飞桌前,笑道:“有何指示?”  “采梅找你。”  韩采梅坐在林雪飞办公室的空椅上,对晋欢说道:“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吧?”  “什么约定?”  “别耍无赖……”  “好文章啊,好文章。”韩采梅的话被周克新打断。  众人都问是什么好文章,周克新说道:“自己进邮箱看。”  几个人打开一看,是这样一篇文章:    “人性”先生  局长先生清晨起来,仔细整理一番之后在镜前转了一个圈,意外发现了几根不听话的头发,这是他不能允许的,把它们拔下来之后他觉得好多了。局长先生就是这样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最后他晃了晃额头上的犄角,捏了捏左边的鼻子,对于自己高大的身材和英俊的脸庞已经不能再满意了。一群记者和几个下属早已在车前等候,一些市民听说局长要亲自去训斥犯人也都准备好去看热闹。  这名囚犯应该是罪大恶极,谁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反正是不可原谅,即使被判了死刑也不能使大家释然。局长一向仁义宽容,但是这次他真的生气了,他必须要让这名囚犯明白自己的无耻。他穿着绿色的制服,肩上的星随着身体的前行上下起伏,黄色的穗子在胸前晃来晃去,帽子上的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此人如此庄重威严,让人不禁想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这句话。  局长一边健步地走着,一边和记者说着话,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监狱里关押罪犯的牢房门口。为了方便局长说话和记者的拍摄,工作人员在牢房的铁门上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算是窗口的东西。透过这个窗口,大家看到了罪犯,他看上去凶恶极了,呲牙咧嘴,面目狰狞。他额上的犄角垂到了眼际,这是报应。他大声地叫骂着,可是大家都听不见。  摄像头已经对准了局长,局长开始讲话:“先生,看样子,您还没有认识到您的过错,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局长说了第一句话,记者扛着摄像头动来动去,下属们把脸朝向局长拼命地笑着,市民们站在一边毫无表情。  “您做的事情我没有必要再重复了,法院已经做了明确的判决,那是公正的。”局长说完深吸了一口气。  “法律万岁。”副局长喊道。  “是啊,我们惩罚恶人,同情弱者。弱者,可怜,可怜。”局长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水。听到这里,记者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拭眼泪,大家一顿叹息。  局长又说道:“可是,您没有这种感情,正是您这种无耻之徒打破了生活原有的宁静。”下属们已经怒不可谒,市民们也受到局长演说的感染。“杀死他。”大家气愤地叫起来,如果不是那扇铁门,囚犯会马上被撕成碎片。  局长也越来越激动,下巴不断地抖动,眼中射出正义的光芒,继续说道:“没有人性啊,没有人性。”  听到这句话,全场骤然寂静了下来,因为局长说了一句谁都听不懂的话。局长自己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痛苦万分,在这种场合,他居然说了这种话。转而他又开始迷惑起来,他回过头想要寻求答案,发现大家全都迷茫地望着他。看到局长转过头大家赶忙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我说了什么,小黄?”局长问他的秘书。  “局长先生,后面的没听清。”小黄回答。  “好像是什么性?”一个记者说。  “我听见了”,副局长说,“您说的好像是人,人性。”  局长示意大家回到会议室,在场的都要去。如此紧急的会议是从来没有过的,局长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大家都慌张起来。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局长嘟哝着,“在座的有谁知道?”  副局长说道:“关于性,倒是我们所共知的,只是没听说过‘人’是什么,‘人性’就更无从说起了。”  “‘人’,听上去好像是一个动作。”一个记者说。  “我看是一种动物。”小黄说。  “我觉得是一种器具。”一个市民说。  大家开始争论起来,会议室顿时乱作一团。“有办法了!”一位记者的话仿佛乌云中透出的一缕阳光。大家齐刷刷地瞪着他,叫他快说。他兴奋地说道:“上次我采访了一个叫彭宗的老家伙,老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岁了,说不定他知道‘人性’是什么。”众人笑逐颜开,马上动身去找彭宗老家伙。  彭宗老家伙的确够老,头顶上光秃秃的,耳朵和鼻子都已经脱落了。大家说了好长时间他才听明白,他慢慢地开启了似乎已经多年没有张开过的嘴唇,模模糊糊地说道:“哦,你们说的是‘人性’啊,他是一位先生,从前生活在你们中间。”  “后来呢?”局长好奇而又不耐烦地问道。  “后来,他行为不捡被驱逐了。”众人忙问他现在住在那里。  “我也没有见过他,小时候听我爷爷说住在无尘山。”彭宗回答。  众人没来得及跟彭宗说再见,便又急急忙忙地来到无尘山。他们很快有了收获,无尘山的山脚处立着一个石碑,上面写着:人性居于此。大家都兴奋不已。恐怕连山神都被他们的求索精神感动了。  这时候,局长吆喝口渴,小黄连忙拿着家伙去找水,大家在石碑旁边坐了下来。日头不遗余力地炙烤着大山,天上没有一片云,山中没有一丝风,局长突然后悔起来,他想起了他那舒服的办公室和体贴的情人,实在不应该为了一点好奇心跑到这没有咖啡和沙发的破山沟。他的思绪突然被副局长打破。“你们看,那边过来一个什么东西?”。副局长说着将手指向远处。那个东西缓缓地走来,十分高大威猛,看轮廓似乎和大家是一类生物。随着他慢慢走近,大家看到他穿着一件破旧的长衫,腿上的青筋分外招眼,胸口露出强健的肌肉,头上戴着草帽,耳际乌黑的头发反射出点点星光,他每走一步大家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下属和市民之间传出一阵骚乱之声,局长说道:“这是哪来的怪物?怎么这么丑?额头上没犄角,只有一个鼻子,而且长在脸的中间,天哪,真是太丑了!”  一位记者又兴奋又恐惧地上前问道:“请问,您认识‘人性’先生吗?”  那个大家伙弯下腰,低下头,细细地听完之后,站直了身子哈哈地笑了几声,几乎没把大家吹走。他用雷鸣般的声音说道:“几千年不见了,兄弟们,你们现在长成这样了,从前你们同我是一样的。”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都以为他是个疯子。局长仰面大声喊道:“您可以告诉我们‘人性’先生在哪里吗?”。  那家伙听了,高兴地说道:“我就是‘人性’。”  局长及众人终于如愿以偿,他们兴奋地尖叫击掌。可是片刻之后他们就失望了,不但转了一圈除了满足好奇心之外别无所获,而且没想到他们苦苦寻找的“东西”如此丑陋不堪。不过一向谦恭有礼的局长还是禁不住问道:“对不起,先生,我在审讯犯人的时候无意间提起了您,我想知道‘人’是什么,我们之中有的猜测是一件器物,有的猜测是一种动物,还请您赐教。”  “人性”先生听了由喜转悲,无奈地说道:“你们猜测什么就是什么吧。”  局长还不死心,又问道:“有一个老家伙说,你曾经是我们当中的一员,是这样的吗?”  “人性”先生苦笑着说道:“不是的,我从来不是你们当中的一员,而是你们的身体,不,是灵魂的一部分。”  大家都惊愕了,忙问道:“为什么你会被驱赶呢?”  “那得问你们自己。”“人性”先生说完又迫切地说道:“只要你们愿意,我还可以回去的。”  大家听了都怔住了,没有人再发问,几分钟之后他们开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连山神也没听到他们说的是什么,不过局长下面说的这句话的确是征集了所有下属和市民的意见。局长打破沉默的这句话是:“‘人性’先生,无尘山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看得出来,您在这里过得很好,也许不久以后我们会回来看您的。”  “人性”先生被遗忘在角落里,孤独是他唯一的伴侣,这个回答并不在他意料之外。  不久之后,局长和市民们回到了城里,一如往常。    众人看了都交口称赞,问常业清:“大师看着如何?”  “可以,可以。”常业清笑道,“单薄了些。”  “不会你写的吧?”  “不是,不是。”  “看看投稿人是谁?”  周克新看了一眼,说道:“署名是‘得意须’,好奇怪的名字,没有真名。”  “我看看,我看看。”晋欢凑了上去。  “什么事都有你。”周克新不耐烦。  “我知道是谁?”晋欢笑道。  “别捣乱。”傅枕云把他推到一边。  “众位前辈,众位英才,太白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得意须’者,正‘晋欢’也。”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不过都有些怀疑,这么轻浮的一个孩子真能写出这样老练文章?又想到晋欢怪想法多,头脑反应快,以为不过是个巧合让他抓住了机会。  晋欢说道:“进入邮箱的权限我是没有的,但我的电脑上还有草稿尚在,并且有好几个版本,你们可以查看,再者,我打算长久留在这里,就算骗得了一次,能骗得了十次吗?日子长着呢。”众人听了都觉有理。  “你可以留下来了。”周克新说道,“林雪飞的眼光还算可以。”  “这里欢迎有才华的人。”傅枕云也接受了他,“不过还要看你日后的表现。”  “留在这里固然好。”刘问之说道,“有些毛病要改改。”  “你看,我早就说过吧。”陈海润拍着晋欢的肩膀说道,“千里马常有,我却不常有啊。”  这下韩采梅可只能暗中叫苦了,她半天没有说话,林雪飞先说道:“就这么定了吧?”  韩采梅无奈,只好说道:“晋欢总是出人意料。”  “我早就说过,我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哈哈哈哈。”晋欢得意之状溢于言表。  “今天我们得了个人才。”周克新提议,“不如喝点酒庆祝一下。”  “我去不了。”韩采梅走出了办公室。  “我也不去了,家里有事。”刘问之说道。  “我也不行。”傅枕云说道,“今天我大哥大姐回来了,我得跟他们吃顿团圆饭。”  “那种大哥大姐还惦记着干什么?”周克新总爱替别人抱不平。  “就是。”陈海润在一旁噘着嘴,“不如我收你这个妹子,以后我就是你大哥。”  傅枕云赶上去踢了他一脚,骂道:“你这个该死的猴子,你喊我一声姐姐我都懒得答应,还想做大哥。”众人哄笑一回,都归位工作。  下班之后,傅枕云跟往常一样回到家中,在楼下见到了九岁的小侄女,她跑过来扑到傅枕云怀里,紧紧地搂着她,嘴里不停叫着姑姑。一位优雅的女士迎面走来,傅枕云跟那女人打了个招呼,笑道:“大嫂,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那女人牵着她的手笑道,“小敏一直念叨你。”  “小孩子长得就是快,几天不见就成大姑娘了。”  两人说着话打开了房门,傅枕云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哥哥姐姐,笑道:“大哥,大姐,欢迎你们回来。”  哥哥起身接过了傅枕云怀里的小敏,没有答话,只对大嫂说道:“怎么才回来?”那沙发上的卷发女人一言不发。  “哇,老姨,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傅枕云拉过一个椅子,坐到桌前,“人都齐了,还不过来吃。”  大姐说道:“嫂子还没上桌呢,你就赶得什么似的,成什么样子?”  “怎么?外国也有这些规矩啊?大嫂是一家人不用客气。”傅枕云笑道。  “对啊,对啊。”大嫂忙打圆场,“一家人客气什么,来,快围过来吃吧。”  见大姐一动不动,傅枕云又笑道:“饭桌在这边,你坐在那边,能够到吗?”傅枕云搂过小敏给她夹了一口菜,说道:“小敏啊,像咱们嘴巴这么短的,就只能靠桌子近点儿了。”  “你说谁呢?”大姐站了起来。  “哎,你怎么动了?我还以为沙发黏住了你的屁股呢。”傅枕云说完笑了起来,小敏也跟着笑起来。  “说的是什么话?”大哥扶了扶眼镜框,“在社会上立足,先学会做人!”  “大哥现在还站不直吧?”  “哼,这就是你受到的教养吗?”  “我受到的教养告诉我不可以随便质疑别人的教养。”  大嫂在旁边见越说越过分,只好从中调解:“好了,别说这些了,小云这几年在做什么工作?”  傅枕云回答:“我在一家杂志社。”  “哈哈,小云大概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了。”大姐嘲笑道,“从小就要干了不起的事,做了不起的人,果真如你所愿了。”  “哪里,哪里,我都不知道外国的螃蟹是不是横着走,外国的癞□□是不是呱呱叫。”  “说什么呢你?”大姐怒道。  这时候老太太端着盛满鸡肉的搪瓷盆子从厨房走了过来,说道:“小云啊,今天有人给你送来一束花。”  “就知道交些狐朋狗友。”大姐又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傅枕云问道:“知道谁送的吗?”  老太太还没来得及作答,大姐抢先说道:“千万别惹些不三不四的人,还是洁身自好点好。”  “小敏啊,快拉你妈过来坐。”老太太说道,“这鸡真香。”  “香也吃得不痛快。”大姐还在嘀咕。  老太太把搪瓷盆用力在桌上一摔,砰地一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她扶着那溢出了鸡汤的盆子说道:“你不吃就给我滚蛋。”  “就知道护着她。”大姐不服气,“又不是咱家的人。”。  “我护着谁?”老太太指着大姐大哥说道,“也不知道是谁一见面就给人脸色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妈,我错了。”大姐不想惹妈妈生气,“咱吃饭吧。”  大哥也知趣地说道:“对啊,妈,不说这个了,饭菜都凉了。”  “我气饱了,还吃什么饭?”  “妈,我们好不容易大老远回来,您……”  老太太不等大哥说完便骂道:“没良心的东西,她不是咱家的人,你们是咱家的人?你们这几年不在家,是谁伺候我这个死老妈子?谁给我买菜?谁陪我去医院?谁跟我聊天说话?哦,你们了不起了现在,回来耀武扬威,不愿意待在这个家就都给我滚。”  “妈,您言重了。”大嫂上前安抚老太太,“我们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在您身边好好照顾您。”  “是啊,是啊,哥哥说是被大企业聘了回来,其实还不是为了您?”  “大嫂在这里,也不怕你笑话。”老太太说道,“小云跟着我算是老天瞎了眼,摊上这么两个混账的哥哥姐姐。”  “我们混账,我们混账。”大哥大姐都走到母亲的身边,搀扶着母亲,大哥说道,“再也不会了,妈,我们回来就是为了要让您享福的。”  “说得好听。”老太太还在生气。  “老姨。”傅枕云也劝道,“大哥大姐都认错了,咱们一家人也该吃顿团圆饭了。”几个人好说歹说才把老太太劝上桌,一家人总算吃完了这顿饭。  傅枕云吃完饭挺着撑大的肚子没事干,突然想起了那束鲜花,随手拿过来摆弄,却看见中间夹着一张字条。上面留着送花人的签名——曾经的孤独者。  这个有些怪异的签名,让傅枕云想起了半年前的一件事。那时节已交四九,天寒地冻,不时有一些衣衫褴褛的人从她面前跑过,她听见两个匆忙赶路的人说有人要宴请全城的乞丐。这倒是一件新闻,傅枕云用自己身上的棉衣外加一百块钱从一个对宴会的真实性抱有怀疑态度的乞丐那里换来了一身破烂衣服,夹杂在那些人当中随着他们一同奔跑。  宴会竟是真的,让人难以置信,这个酒店的宴会厅足以承担一个富家小姐的婚礼或着接待某次重要会议的尊贵嘉宾。转眼已经来了上百人,里面有乞丐,有混吃混喝的无赖,有总是大惊小怪乔装打扮后的执法人员,当然也不乏看热闹的市民和像傅枕云这样无聊的试图一探究竟的好奇者。  宴会厅中响起了优雅的钢琴曲,可惜远远没有桌上丰盛的饭菜吸引人,大部分人都在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很快他们发现吃得太快并没有什么好处,各式从来没有见过的点心、菜品和酒水源源不断地被摆上了桌。  酒足饭饱之后,人们才开始议论这位出手阔绰的“善人”是谁?也许是某个公司在做形象公关?还是哪个官员要参加什么选举?人们开始试着欣赏舞台中央的钢琴演奏者,台下响起了叫好声,有人还往台上扔了几个硬币。  钢琴声戛然而止,台上的序幕慢慢合上,人群开始期待着更精彩的表演。当序幕再次慢慢拉开的时候,台上除了惨白的灯光空无一物,人们有些失望,台下出现了嘘声,所有人都讨厌这故弄玄虚的伎俩。  “台上台下是两个世界。”宴会厅里重新响起了声音,“我们应该活在一个世界里,这样才能让我们更好地了解彼此。”  有些人已经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慢慢地向舞台的方向走去,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开心。他接着说道:“但是为了让我能更好地从你们身上吸取经验,我还是打算站在台上。”  台下又开始议论纷纷,傅枕云也期待着疑团快些解开。  “朋友们,请你们安静。”他说道,“如果我的行为让你们感到不安,我深感愧疚。”  台下有人喊道:“你是宴会的主人吗?”  “是我的不对,竟然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做褚亮,我不是宴会的主人,你们才是。如果说我拿出了些微薄的酒水,那么台下的诸位将要拿出你们身上的无价之宝。”  有些人开始以为这个年轻人不怀好意了,傅枕云此刻也质疑他的意图,莫非他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你可难倒我们了,我们都是乞丐。”台下传来喊声,“哪有什么无价之宝?”  “你们有的。”褚亮说道,“为了它,我曾经跑到疯人院里潜心观察,我尝试过投入到宗教的怀抱,印度的一位导师差一点就让我成功了。我还花高价买了一只野生的豹子并为它建了一个园林来研究它独居的秘密。如果你们嘲笑我的荒唐,那是因为你们还不了解我心里的痛苦。”  “请你告诉我们,你到底要什么?为了这顿丰盛的午餐,我们愿意倾其所有。”  “你们对于我这样脆弱的人,要稍稍有些耐心。”褚亮似乎有些羞于开口,“我现在能站在这里若无其事的跟你们讲话完全出于我所受过的还算良好的教育。我敢说,换做另外任何一个人,当他的心里潜伏着巨大痛苦的时候,他绝对无法像我这样心平气和地讲话。”  “如果你还不说你想要什么东西,我们就要回去乞讨了,毕竟你只能管我们一顿饭。”这次是傅枕云说的话。  “好吧,不管多么难以启齿,我还是打算说出来。”褚亮说道,“我是一个孤独的人,不管我一人独处还是亲友环绕,不管我是清醒的还是在睡梦中。有一次我爱上一个美丽的姑娘,还有一次我达成了梦寐以求的理想,但它们给我带来的欣喜很快被孤独侵蚀,孤独总是站在我的背后,讥讽我,嘲弄我,把我生活的乐趣一一打破。但我对生活一如既往地充满热情,所以我要找到一种方法,让我可以摆脱这个恶魔。现在想想,我以前所试过的方法真是太愚蠢了,要不是一个朋友点破了我,我现在还在盲目地搜寻。只有你们才是真正掌握真理的人,你们每天都蹲在这繁华城市的某个角落里,不管对面的世界是热闹还是冷清,你们都能随意地与它亲近或者隔离,也许你们很少笑,可是你们并不悲伤,我想你们一定有着极好的办法来对付孤独,你们说对吗?”  “每个桌子上都放着扩音器。”褚亮整了整衣领,郑重地向台下鞠了一个躬,“请将这个方法赐予我吧。”  看到他这么虔诚,台下的观众已经打算倾囊相授了。  “我是这么做的,先生。”一个年轻的乞丐说道,“忘记它,至于该怎么忘记,你可以想着热腾腾的馒头、暖和的棉衣还有漂亮的姑娘。”  “我记下来了。”  “这算什么?”有一个远一点的乞丐说道,“当你的财产全都耗尽,亲人朋友离你而去,连你唯一的忠心耿耿的狗都饿死的时候,你的麻木让你再也感觉不到孤独,相信我。”  “可以一试。”  “为什么要摆脱它呢?”一位年长的乞丐以其丰富的阅历和卓越的见识教导这群无知的人,“你只不过想要变得不再痛苦,那么你可以试着去爱上孤独,当你爱上它的时候,你就不会惧怕跟它在一起了。”  年轻人茅塞顿开,终于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点亮光,他马上问道:“那我怎么样才能爱上它呢?”  “只要向我们一样。”老乞丐说道,“换上一身朴素些的衣服,跪在街边或者桥下,看着或悲或喜的人们从你身边经过,注视他们冷漠无情的背影渐行渐远,这时你就会知道,当所有人都背弃你的时候,孤独还会陪在你身边,你不爱上它也太没有良心了。”  傅枕云忘记了当晚褚亮听取了几条建议,也忘记了她投给了他几次蔑视和不解的眼神,不过她知道他的确是按那位老乞丐的说法去做了,并且卓有成效。因为后来的某一天,她无意间在地下通道的阶梯上看到了扮成乞丐模样的褚亮,当时他笑容满面。  “你已经不再痛苦了吗?”傅枕云俯身问道。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可以告诉你。”褚亮笑道,“就快了。”  “我是那晚宴会的成员。”傅枕云说道,“如果那些乞丐真的感觉不到孤独,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  “他们还没有吃饱饭。”  “我不明白。”  “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愿闻其详。”  “你仔细看一看每个人,这里卖袜子的、做打糕的、发传单的,还有学校里的学生、工厂里的工人、政府公务员,你的爸爸妈妈、姊妹弟兄,也包括我。你会发现,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所以每一个人都是不孤独的,就像如果所有人都是穷人,那么也就没有穷人了,这么说来,你根本就不孤独。”  傅枕云说完这段话就走了,这是她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可是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名姓和地址?他又为什么送花给她?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便随手将花扔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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