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势浩大

李怀玉进到正屋，便见苏宝珠趴在书案上熟睡。阿香正给苏宝珠披上披风，她见李怀玉来了，无声给李怀玉行礼。李怀玉点了下头，且当是回应。　　　　阿香缓步跨过门栏，合上门准备离开。她小心走下台阶，便见翁小古坐在角落里叹气。阿香上前拍了拍他肩膀，两人一同往院外走去。　　　　李怀玉跪坐在苏宝珠身侧，盯她半响。烛火闪烁，泛黄的光亮投在苏宝珠侧颜。李怀玉拨开苏宝珠脸颊上的发丝，笨拙的别在她耳后。　　　　确定苏宝珠睡得香沉，李怀玉便拿开披风，俯身将她抱起。苏宝珠靠在李怀玉怀中，手无意识的搭在他衣襟上。她被李怀玉放到床上，还未松手，两人便对上了眼。　　　　李怀玉移开视线，像是着急蒙混过关一般，当即便要松手。苏宝珠不配合，搭在他衣襟上的手急忙收紧，拽着不肯放开。李怀玉有所察觉，复又将视线移了回来。　　　　李怀玉表情略显疑惑，“长公主？”　　　　李怀玉声音低沉，咬字格外精准，他眉眼英气十足，略微蹙起眉头时，眸子里皆是认真。他瞳孔仿佛黑得发亮，让人明知沉沦，却又不由得深究。　　　　这么一瞧，李怀玉这个人，简直俊得有些过分。　　　　苏宝珠看得小鹿乱撞，还格外明显的咽起口水。苏宝珠连眨几下眼睛，才恍惚想起自己要说些什么，“我、我有事问你。”　　　　“嗯？”李怀玉声音微微上扬，带着倾听之意。　　　　苏宝珠更是无措，李怀玉离她好近，她分明心跳如擂鼓，本该紧张，却又高兴不已。或许大家说得都没有错，她喜欢李怀玉，只要看见他、靠近他，她便欢喜。　　　　苏宝珠脸上带笑，腻得仿佛眼睛里都是笑意，“李怀玉，今日你不睡榻，和我一起睡床好不好？”　　　　李怀玉双耳逐渐染上绯红，脸上咬肌又在不自觉的抖动。他避着苏宝珠视线，好似遇到什么难题似的，正在认真苦恼。　　　　苏宝珠渐渐觉得姿势有些吃力，她挣扎的从李怀玉怀中离开，坐直身子看李怀玉。李怀玉抬眼看苏宝珠，那一瞬间的表情，略显无措。苏宝珠看得心下直颤，李怀玉太过正直，复又显得万分刻板，以至于他略微有点变化，都格外的显目不同。　　　　李怀玉怎用那样的眼睛看她，好像她欺负人一样。　　　　苏宝珠试探的伸手，扯了下李怀玉衣袖。自个便主动往床里头挪，心思昭然若揭。　　　　苏宝珠斜躺在凉被上，明亮的眸子直盯床边李怀玉。李怀玉褪去外衣，身着白色中衣的他，哪怕只见后背，苏宝珠也觉得儒气。李怀玉吹灭外头烛火，摸黑到床边躺下。　　　　李怀玉像块木头，就往床板上一放。苏宝珠倒是不介意，手揽着他结实的腰腹，欢喜得很。苏宝珠脑袋靠着李怀玉手臂，终于想起问正事，“李怀玉，小堂舅说想接我回淮安，可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小古和阿香也怪怪的。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回去？”　　　　李怀玉眸子渐沉，黑暗中的他，表情看不出息怒，令人更加难以读懂，“随长公主决定。”　　　　“可是我是在问你啊。我不明白，小堂舅让我回淮安，是想医治我的病吗？还是什么意思？我是公主，你是驸马，总不能我在淮安过日子，你在定陵城当府尹吧。这不是分居两地了吗？”　　　　苏宝珠问得直率，一如她随性不绕弯的性格。李怀玉沉默不答，苏宝珠有些生气的瘪嘴，“你不说，小古和阿香也吞吞吐吐……李怀玉，我既问你，必定是在寻求你意见。你也不必觉得，我就非得从旁人口中听得，才会往心里信。”　　　　苏宝珠毕竟是大元长公主，对事通透，不似翁小古一般。苏宝珠虽然失忆，却依旧聪慧。本是些拿不上台面的小心思，被她一说，反倒寻常得很。　　　　苏宝珠眼珠子一转，故意逗弄李怀玉，“李怀玉，我父皇是不是不喜欢你啊？我听小古说，首辅和小堂舅朝堂关系并不好。父皇却偏偏派小堂舅来接我，特意给我兵马，像是有意落你脸色。”　　　　苏宝珠自认话说透彻，可李怀玉还是没有搭理她。苏宝珠觉得无趣，趴李怀玉身上，有些犯困，“李怀玉，你不说话，我便跟小堂舅走了。”　　　　苏宝珠明显感觉李怀玉吐息重了些，她略微期待的等着，李怀玉沉默半响，却是道：“明日是赵家小姐开棺的日子，长公主是否要随同看看？”　　　　苏宝珠被李怀玉逗笑，高娷说她猜不准，可许也没错。这便是个木头桩子。　　　　可苏宝珠不介意，他能留她，她便开心，“好。李怀玉，那薛三也算我抓到的，我觉得我办案好生厉害。你小心，万一又是我出风头，你可别后悔。”　　　　李怀玉声音低低的，明知是玩笑话，却还是认真作答，“臣不会。”　　　　苏宝珠本就犯困，这会了却心事，没几个吐息，眼皮便沉了下去。李怀玉等了些许，虽躺着的姿势僵硬，但还是缓慢合上眸子。　　　　第二日辰时，苏宝珠与阿香等人收拾行礼，准备搭乘马车，前往赵家。　　　　苏宝珠站在衙门外头，抱着个蓝色小包袱，安静的等着李怀玉。她乖巧的模样，吸引不少来往百姓目光。　　　　苏宝珠身穿白色广袖细纱短襦，妃色散花百褶裙。看似简单的凌云髻上，红梅雕花小簪和金玉镂空步摇点缀，衬得人一颦一笑，都十分艳色。广袖纱衣密不见肤体，银丝绣制的百蝶轻柔的随风起伏。在酷热的天气中，显得格外简洁清凉。便是谁见了，都得道一声姑娘秀丽。　　　　苏宝珠等得耐心，先来的却是李小雨。　　　　李小雨提着把长剑，剑鞘上镶刻诸多漂亮宝石，看着不似习武比划用的，倒像是姑娘家的珍玩。她走出衙门大门，头梳未出嫁少女的垂鬟分肖髻，一身素绢云纹裙，学着那武人打扮，特意把窄袖绑束，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　　　　她脾气一向很大，朝苏宝珠‘哼’了一声，便不再搭理苏宝珠。　　　　苏宝珠这才慢半拍的反应，李小雨这是伤势痊愈，准备跟着出门了。　　　　李怀玉和吴贤宁稍慢一步，一同从衙门里出来。吴贤宁直接朝苏宝珠走来，与她说道：“长公主坐另一辆马车吧，免得颠簸。”　　　　苏宝珠顺着吴贤宁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有人驾了辆三马齐驱的大马车候着。苏宝珠略显疑惑，“小堂舅也要一同去吗？”　　　　“臣得护卫长公主安全。而且，沈太医也说，除了药治之外，还需要给您施针。臣在定陵城找了位女大夫，恐怕得一同前往。”　　　　苏宝珠点头答应，吴贤宁向马方示意，远处走来的女大夫，却是高娷。高娷朝众人行礼，苏宝珠见是熟人，当即邀她到后头马车同坐。　　　　李小雨见此，本想阻拦，却在伸手后，对上吴贤宁的眸子。李小雨顿时脸色煞白，低头不敢妄为。　　　　两辆马车，加上随从的几十名士兵，这一次办差，也算声势浩大。　　　　李小雨本欲骑马，因着担心高娷，偷向李怀玉征求同意，和苏宝珠坐了同一辆马车。苏宝珠倒是不介意，她与高娷一路闲话，不知不觉便将李小雨冷落，后头倒还真忘了她。　　　　李小雨憋着一股气，又因顾忌吴贤宁，不敢发作。只是默着，不停用凶狠的眼神紧盯苏宝珠。　　　　苏宝珠与高娷闲话，听说要往自己头顶施针，摸了摸脑袋，心中怕了几分。她无意间对上李小雨的视线，实在难以装作瞧不见。再不搭理李小雨，她能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李三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我在看令我不顺眼的人。”李小雨抱剑仰头，一副得意的模样。倒也好哄。　　　　苏宝珠没来由想笑，“你看不顺眼，还盯着做什么？不是自个找罪受？”　　　　高娷以袖掩嘴，显然是在忍笑。李小雨见了，不由得着急，“高姐姐，你可别被人骗了。”李小雨压低声音，向高娷解释，看向苏宝珠的眼神皆是戒备，“高姐姐，那吴贤宁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千万要小心。他怎么会那么巧就找你来施针，说不定是想借此害你！”　　　　“杨夫人莫介怀。”苏宝珠不喜这话，连忙宽慰高娷，随后向李小雨说道：“我小堂舅绝不会置我安危不顾，杨夫人医术精湛，小堂舅寻其帮忙施针有何不妥。定陵城内女大夫许也无几，巧合而已。”　　　　“切。”李小雨朝苏宝珠使了一个白眼，与苏宝珠犟性子，如鱼得水般畅快，“说不定就是你指使的。你见高姐姐与大哥交好，想故意害高姐姐……”　　　　“小雨。”高娷叫停李小雨，“你太放肆了，都胡乱臆想些什么呢？还不快向长公主请罪。”　　　　“我！”李小雨指着自己，复又指着苏宝珠，气鼓鼓的，扭头独自闹气别扭。　　　　苏宝珠见此，不由心生感慨。这李小雨性格当真是无畏，虽惹人讨厌，但对在意的人，还是很上心的。苏宝珠顿时了悟，或许李小雨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苏宝珠的性格，从不是个强求的，复也不想勉强。苏宝珠正色道：“李小雨，你不喜欢我，我看你也不欢喜。你我二人何不井水不犯河水，相互留点颜面？”　　　　“我凭什么要给你留颜面！”李小雨表情嚣张，得意的朝苏宝珠挑眉。　　　　“凭我是大元长公主。”苏宝珠丝毫不动怒，回得也十分平静，理所当然，“虽然我不知道，以前为何总是容忍你逾矩，但我现在讨厌你，听你说话，看你放肆，我心里便不舒坦。从现在开始，你若再这样不知规矩，我便要罚你。”　　　　“我稀罕你喜欢。”李小雨脸色不大好，气势显然降了下去，只是仍旧嘴硬，“这是有人给你撑腰，便拿你长公主架子压人了？有本事再打我板子啊！”　　　　苏宝珠笑着点头，学李小雨适才得意的模样逗她，“你心里这么想，以后可不能说出来。打你可以，你若想，我便现在喊人……”　　　　“哎，你、你……”　　　　苏宝珠佯装要掀开窗帘子，李小雨脸色大变，连忙伸手按住。苏宝珠肤色白皙，一个勾起嘴角的得意笑容，也似生来一般的尊贵。有些人，打从娘胎起，便是高高在上的。　　　　李小雨和苏宝珠，看似一样的随性，却终究天差地别。　　　　李小雨似是知道苏宝珠在逗自个，沉下脸便将头扭向一边。李小雨不知想着什么，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苏宝珠很高兴话起了作用，她与高娷对视了一眼，默契的苦笑，倒有点无奈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