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末,苏宝珠等人坐上马车,离开赵家别院。 李小雨在马车里不停的发着牢骚,脸上全是不高兴,“你们什么时候抓了人,怎么都不告诉我?也不喊我起来……没想到,那赵家夫人看着菩萨心肠,一肚子坏水!” 高娷看向苏宝珠,见苏宝珠不搭声,便柔声劝慰李小雨,“昨夜夜深,你连宴席都懒得去,想必早便睡下了。今日知晓,不也一样?” “可我没亲眼看到啊……连高姐姐都知道,你们就不告诉我!我可是来帮忙的,衙门捕快能做的事,我也一样能办到!” 高娷摇头,不由自主的又将视线落到苏宝珠身上。旁边的李小雨见了,也不由的看向苏宝珠。苏宝珠心情低落,一直靠着马车不说话,和以往有些不大一样。 高娷略微有些担心,“长公主,您怎么了?” 苏宝珠叹气摇头,“杨夫人,你说赵老爷和赵夫人,最后会怎样?” 高娷摇头,“破镜难圆,怕是形同陌路了吧。” 苏宝珠垂下眸子,李小雨见了,便忍不住搭话,“那赵夫人如此恶毒,若我是赵老爷,铁定休了她!这样的人躺身边,睡觉都不踏实!” 苏宝珠复又叹气,满面愁容。 “长公主为何唉声叹气?” “只是觉得天意弄人。赵夫人未必无心,她知晓赵小姐身死之因,对赵倩下手。可她却隐瞒没有告知赵老爷……” “当然不能说了,他关了赵倩,被赵老爷知道,还不找她麻烦。”李小雨回话,理所当然的模样。 “或许,赵夫人是另有顾虑呢?当初接赵倩回赵家,也是赵老爷点头的。赵老爷痛失爱女,若再知晓是自己姐姐意属家产,设计陷害,赵老爷必定极受打击。我观那赵倩虽被关三年,但衣着仍旧华丽,衣食之上,赵夫人许也并未苛刻。赵夫人装病,在这别院一待就是三年,未必不是在惩罚自己。” “合着她还是好人了?” “我没有这么说,只觉得可惜罢了。”苏宝珠靠回马车上,手指把玩着自己衣袖,“还有那赵倩,不知她心里,是否就如表现的那般无愧。” 赵倩若是铁石心肠,当初也不会到卫家替赵小姐求情,赵夫人若真想替女报仇,也大可杀了赵倩,何苦把人关在别院,关了别人,还困住自己。 赵夫人擅自囚禁赵倩,赵倩要想告冤,李怀玉便在当场,机会最好不过。可赵倩,哪怕是最后情绪崩溃,也没提一句。 赵小姐之死,凶手虽并非赵倩,但赵倩有意图谋夺家产之罪。赵老爷如果想替赵小姐讨这公道,也一样可以说出来。但赵老爷也没有。 无人伸冤,这事,便成了桩家事。 离开赵家别院时,苏宝珠回头看了一眼。赵老爷、赵夫人,还有赵倩,三人并肩站立,相互又间隔甚远。也不知最后,他们会如何处理此事。 苏宝珠讨厌这样的不和美,心里堵得慌。 苏宝珠静默下来,她不开口,马车里便就这样安静了一路。 众人并没有直接回衙门,反倒是往城中卫家去了。半个时辰后,他们暂停在一处城中酒楼,想先行用饭,派人去帖拜访。 赵家有家事,但赵小姐之死还要继续查。钱氏坐了三年牢,这其中隐情,还未可知。但赵倩的供词,至少能证明,钱氏和赵小姐另有谋划,绑架是假。若当年赵倩能出堂作证,钱氏也不至于被罚杖刑。弄得现在神志不清,精神恍惚。 赵倩那样阴鸷的人,也惧怕着卫熹春,可见其能耐。 苏宝珠让阿香搀扶着走下马车,马方进到酒楼,以一锭金子,让掌柜驱走了大堂客人。众人陆陆续续进入大堂,掌柜的知是贵客进店,招呼店小二大敞窗户,自己亲自上前相迎。 “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一张方桌,四个位置,李怀玉、苏宝珠、吴贤宁自然一处。李小雨不愿一同,拉了高娷另坐一桌。 吴贤宁整理自己的衣袍,看向苏宝珠,“您点吧。” 苏宝珠看李怀玉,见李怀玉点头,便甩袖装样子,“把你店里最好的菜色各上一样,我们有的是银子!”苏宝珠说着,却伸手拍吴贤宁,她故意仰头,神色得意,眼睛里仿佛亮着光。 吴贤宁不由叹气,却侧头对掌柜说道:“照办。” “是、是!”掌柜连忙俯身去办。 苏宝珠低头偷笑,吴贤宁也是溺爱,“您的夫君在这坐着,您却偏偏为难自己的小堂舅。这不是傻姑娘是什么?” “我这才是聪明,李怀玉的,便是我的。找李怀玉结账,那不是掏自己腰包了吗?”苏宝珠笑眯眼睛,“我早便想试试,话本子里的江湖侠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感觉……今日要过足瘾。” 苏宝珠从赵家别院离开时,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不大高兴。可转眼间,她便又明媚灿烂,仿佛先前,都只是旁人眼花。苏宝珠打小就是这样,遇事总往心里放。她性子极好,待人亲和,从未真的生气,给人为难,像是什么都难不倒她似的。 “是善儿姐姐给的话本子吧?”吴贤宁摆弄茶杯,随口一问。 苏宝珠面露好奇,吴贤宁这才想起苏宝珠失忆,便无声用嘴型告诉苏宝珠,‘皇后娘娘’。 苏宝珠没听吴贤宁这般唤过她母后,吴贤宁为人也算八面玲珑,便是对着她,也总是尊称以待。没想到,吴贤宁开口那般自然,而且眉眼带笑,显得格外温柔。 “嗯!”苏宝珠笑着点头。 一行人在酒楼用饭,中途便有卫家仆人来请。和行商的赵家不同,卫家是官户出身,礼节周全。苏宝珠等人一到卫家门前,卫熹春已经领着卫家的一家老小,候着相迎。 卫熹春如今已经耳顺之年,他满头白发,束以金冠。一身蓝色深纹直裾,得体庄重,举止有儒士风范。其眉眼舒缓,不见戾气,笑容也十分亲和,是个真正的读书人。虽已是耳顺之年,腿脚略显不利索,可卫熹春精气神不错,不见疲态。 卫熹春弯腰朝李怀玉作揖,面露欣喜。“府尹大人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啊!” “卫老爷请起。”李怀玉起手势示意卫熹春。 “谢大人。”卫熹春起身,随后见了苏宝珠,“这位是……” “是本官夫人。” “天啊!”卫熹春反应激烈,他连忙扬起衣袍下跪,“老夫眼拙,见过夫人。” 苏宝珠面露尴尬,连忙出声,“卫老爷请起,不必多礼。” 卫熹春激动的起身,“今日有幸,得府尹大人和夫人做客,小舍蓬荜生辉。莫站外头,快请进屋。” 卫熹春在定陵城不负声望。寻常老百姓,连换了任县府,都不大知情。李怀玉为人低调,驸马身份也未曾主动提起。卫熹春却显然知晓,所以在说起苏宝珠时,才会如此激动。只是这份激动,有几分真、几分假,那便不得而知了。 吴贤宁有意装聋作哑,李怀玉也故意不介绍,显然都另有盘算。 吴贤宁对李怀玉有些许怀疑,李怀玉说他什么都没查出来,结果却带着一桩三年前旧案,来卫家拜访。事情有点太过巧合。这一点上,李怀玉确实比那些所谓的淮安新贵,有能耐得多。 李怀玉点头,便由卫熹春领路,进入卫家大宅。 卫家在定陵城西街,西街商贩较少,多为宅邸,更显清净。卫家家宅气派,围墙一路延伸,木制大门沉重,有专人把守。其宅内,石砖铺地,布局讲究。哪怕是一条廊道,里头的壁画也是五米一幅,未见重样。 苏宝珠进到宅子里打量,见跟随的卫家人中,有个被奶娘抱在怀里的男童。白白胖胖的,看起来也就两三岁。他高兴的挥着手,不知在傻乐什么。 苏宝珠冲他挤眉,他似是察觉,傻愣的看苏宝珠。 一旁听着卫熹春说话的李怀玉,注意到苏宝珠失神,他顺势去看,沉下眸子,没有提醒打扰。 苏宝珠逗着孩子,一位女子上前,她看着年纪不大,梳着妇人头,衣着皆是上乘。她从奶娘怀中接过孩子,苏宝珠摸摸鼻尖,有种被发现的尴尬。可那女子却抓着男童的手,朝她招了招。 苏宝珠和女子对上视线,眯眼一笑。 苏宝珠的一个举动,被不少人上了心。 阿香最是感触。长公主与驸马爷成亲七年,肚子一直不见动静。长公主喜欢孩子,嘴上不说,心里怕也有念想。再等下去,怕太子殿下,都要赶在长公主前头。 众人被卫熹春请进大堂,卫熹春将卫家人一一介绍。苏宝珠敏感察觉到,卫熹春有意忽略怀抱男童的女子,连带她身旁的男子,也没有提及。 他们站在角落里,安静得像个陪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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