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珠眼见已无法说动她娘为她花钱,也只得默不作声接受安排了。 魏芊敏锐感觉到她的心思,拍拍背安慰她:“表姐还小,若日后家里宽裕了,舅母一定会请老师来教你的。” 孟云珠面上点点头,心里却不乐意得紧。这次请不成,她已经有预感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 她之前悄悄听见爹娘商讨送大哥去读书院的事,书院的花费她虽然不甚了解,但也知道要么学识出众要么家境富裕。学识出众她大哥是沾不上了,只剩下家里花一笔钱送他去。 而且小弟海元明后年就得入学,又得占一笔花销,娘亲肚子里现在还怀着个小宝宝,要是是个男孩,又得自生下来便为他开始谋划。时日一过,她转眼就到十四五岁,就该许人了。 她爹在县衙做小吏十多年,记得有几次县令犒赏宴请他们这些手下时,她曾被带去凑过热闹。县令和夫人子女都有出席,那气度那言谈,虽然她家在县里算是中等人家,一比起来实在是粗俗不堪。县令夫人和女儿举止有礼、落落大方,在场的人都夸县令有福气。那还只是县令而已,可想而知这大梁其他高位之人、诗书人家。 原本她也就这么日复一日过着,爹娘都不看重她,还得日日忍受个口无遮拦的妹妹。 不过身为县令之女的表妹一来,又和自己年纪相仿,孟云珠恍如有了动力,内心有些蠢蠢欲动了。 天气日渐温暖起来,魏芊每日都能感觉到阳光在一点点变热,相信再不过多久,就能减减冬日厚重的衣衫,穿得轻便一点了。 这些日子,她们就如同王氏安排的那样,和孟海平几乎同时起床。最开始还需要王氏来叫醒她们。没过几天,魏芊和孟云珠竟起得比孟海平还要早,往往在王氏脚步声还未响起前,二人便已穿戴整齐,打开了窗户。 孟云慧一开始也不肯示弱,旁边只要一有声响,她便意识到是自己姐姐开始穿衣了,迅速睁开眼睛,努力比姐姐穿得更快。 不过没几天,她就蔫了下去。王氏摇晃她好几次,她只翻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呼呼大睡。王氏刚开始还生气,后来也懒得再理她,就当空气一样,她爱睡多久睡多久。 吃过阿兰端到房里的早饭后,孟云珠和魏芊一起,坐在魏芊房里的桌子前,前面开着小窗,晒着久违的阳光,开始刺绣。 二人瞧了瞧对方绣的东西,魏芊爱好绣小动物,孟云珠爱好绣花,但说起技术二人都是半斤八两,稍微复杂一点便不会绣,只能先绣一些简单完整的绣品。 孟云珠边绣边问:“表妹,你在家是做女红的时候多,还是读书的时候多?” 孟云珠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姑姑和表妹,但家里人聊得少,她以前还真没放在心上过。 魏芊不好意思吐舌:“好像都不多,娘说过了十岁后再好好学女红,读书……现在会认一些字呢,本来爹要请师傅教我念书了,不过没能等到……也就爹有空会读一两篇文章给我听。” 孟云珠惊呼:“姑父还打算特地请个师傅教你读书吗?” 魏芊懵懂点头:“对呀。” 孟云珠不由感叹,这待遇,连他大哥也得不到。 安平县读书的方式大约分为三种,私人老师、学堂和私塾。学堂虽然学费不高,但是是官家认证,老师的月钱都是县里支出,因而老师水平稳定。私塾老师水平差异较大,学费也比学堂高出不少。上门教课的老师自然是水平最好的,可这样的老师数量少,收费也不低,普通人家可请不起。 真是同人不同命。 孟云珠微不可见撇撇嘴,继续认真刺绣。 孟海平将身子稍微探出窗户,歪着脑袋,看见自己的妹妹和表妹正在穿针引线。 那天他的“公平论”不过是一时兴起胡诌出来的,原本他是想说些刺耳的话噎噎自己的娘,却突然发现表妹在门缝后看着自己,一向吊儿郎当的孟海平为了自己光辉的形象硬生生吞下那些话,急中生智随便说了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然后这几日每日他温书的时候,旁边屋子里都有两个小丫头跟着他一起忙忙碌碌。孟海平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 连带着读书都感觉有了用不尽的力气。 他先是询问了妹妹们自己可否把文章朗读出来。 两个妹妹捂着嘴偷笑,还不忘点头答应他。 孟海平清了清喉咙,便开始朗读起来,院子里飘荡着他中气十足的读书声。 魏芊听到这熟悉的朗读声仿佛回到了永峰县里的日子。身为县令的她爹,公务虽繁忙,却每日早早起床,在书房里读书,兴致到了也会饱含深情大声朗读起来。 她远远经过她爹的书房都会被朗读声吸引过去,在门外驻足良久聆听。 过了段噩梦不断的日子,如今听到这声音比她爹稚嫩许多的朗读声,再晒着太阳和表姐在一旁劳作,魏芊久违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王氏忙完其他事情,偷偷回到孩子们房间前,还在很远的地方,便听见儿子高亢的朗读声,精气神十足,心里欣慰极了,感到自己多年为儿子的付出如今终于得到了一丝回报。儿子读的东西虽然她都不懂,但却感觉如同天籁一般,闭眼听了许久,还犹自沉浸在其中。 不过这般惬意日子没过多久,王氏还是病倒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原本就累积下不少老病,如今一边怀着孩子一边操持家事,每天还要早起叫儿子起床,王氏终是没撑住,大病了一场,差点连孩子也没了。 孟广铭急得请假几天在家陪伴妻子,孟老太也吓得熬夜抄写佛经为儿媳妇祈福。 每天好几碗苦药,王氏肚子里的孩子才保了下来。 王氏咳嗽几声,虚弱对守在一旁的丈夫道:“你之前还说要少雇一个人,现在我都病成这样了,要是少雇个人,我不得忙得见阎王爷了。” 孟广铭不悦道:“别瞎说!” 王氏摇头:“我可没瞎说,我看这家里只会越来越忙,不仅不能少人,还得再多雇一两个人才是。” 孟广铭也心知妻子此言并非无理取闹,不说她正在孕中,待她生下孩子身体恢复了,这么多口人,也是忙不过来的。 王氏哀怨道:“还不是你,没什么本事赚钱。上次珠珠那话里话外想要请个刺绣老师,我看她期盼得紧,都没法答应她,你看你这做爹的。” 孟广铭心里更愧疚了。 王氏继续埋怨:“要我说,咱们也有俩儿子了,这一胎干脆生女儿得了,不花什么钱,要是再生个儿子,以后真是全家一同去要饭罢了!” 孟广铭斥道:“瞎说!我怎么会让你们去要饭。” “不然能怎么办呢,难不成去找我爹借钱,我告诉你你可别打这主意,不说你到头来还是还不上,那些姐姐妹妹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死我!你以为我是怕自己面子上挂不住?我是为你想,她们笑的还不是你没出息!” 王氏说着便将脸埋在被子里,呜咽起来。 孟广铭心烦意乱道:“你…你别哭了,我会想办法的。” 王氏抬起头,略有些期待:“你有什么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孟广铭吞吞吐吐道:“我知道,爹和娘还有一点积蓄,在娘那里管着,我去借借,看能不能借一点儿来。” 王氏瞪着眼:“婆婆竟然还存着钱,我怎么不知道?” 孟广铭白了她一眼:“那是老人家一辈子存下来的钱,我能去打那个主意?” 王氏哭诉:“那我也不是打那个主意呀,现在是没办法家里困难,难不成……难不成婆婆要看我忙到流了产……” 话未说完,便被孟广铭打断:“行了行了,不吉利的话就别说了!” 孟广铭鼓起勇气,三下五除二来到父母房里。他自小耻于谈钱,虽然一辈子没什么出息,却也是正正经经做人,也算是安贫乐道。可如今,却不得不为了孩子为了生活,亲自来和自己亲娘谈钱的事情。 果然,孟老太眼中浮起一抹轻蔑之色。 孟广铭心中叹气,她娘祖上大官出身,十岁前都是十指不沾洋葱水的大小姐,那时候出门都不带钱,之后落魄了,遇见他爹,他爹虽然家境贫寒,只识得几个字,以种地为生,但对他娘极好,也就感动了他外祖母和娘亲,将女儿嫁给了他。之后便是他爹种地养活全家,又供他们读书,他娘亲也算是过了轻松顺遂的一生。 对于钱,她还是那副不怎么入于眼的态度。 孟广铭跪在下面等着他娘开口。 孟老太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王氏差点流产她也看在眼里,但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她那首饰发簪,整日里晃得我眼睛疼,卖上一两个不就解决了?” 孟老太就不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王氏商贾出身,没什么内在,就喜欢穿金戴银,要不是他儿子当年喜欢她得紧,老头儿又在一旁煽风点火,她是绝不会同意的。 “那些东西,都用了很久了,想卖也不一定能卖出好价钱,而且,而且……” “而且她不肯,是吗?” 到底是自己养的儿子,他一张口孟老太就把他看得清清楚楚。 孟广铭闷着不肯再说话。 真是个好丈夫!让妻子牵着鼻子走! 孟老太气得白眼连连,见老头儿又要开口当和事佬的意思,转身看也不看,对儿子道:“那你就先跪在这儿吧,看你的心诚不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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