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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王氏送丈夫出了大门,又服侍公公婆婆吃了早饭,遂匆匆到长子房间里,执行起丈夫昨天交待的任务。    孟海平让娘亲在门外等着,这才不紧不慢穿上了衣服。    出得房门,便开始聆听娘亲的训戒。    “阿平,再过几日学堂就要开学了,为娘昨日好好想了一番,不能再纵容你这般好逸恶劳了。从今日起,你须得恢复上学堂的起居习惯,倒也不必每日到正厅里吃饭,娘会端到你房里来。总之,你须得好好读起书来。”    孟海平站立如松,似乎听得专心致志,只是在王氏说完之后,才慢悠悠抬起头来,揭穿道:“什么娘你想清楚了,该不会是被爹责怪了吧。”    王氏被儿子这么毫不留情揭穿,俏脸一红,嗔道:“没过几年你也要参加考试了,总不会还是这般慢条斯理读书吧,该是用得功了!”    王氏对这个儿子可谓是极有耐心,苦口婆心。    孟海平倒是不领情:“什么考试,我何时说过我要参加考试了。”    “你,你!”王氏手指用力一指,真是快被这个儿子给气坏了。    孟海平正准备补充上一两句,余光突然瞟到魏芊将房门开了个缝,露出半个小脑袋,正对着他捂嘴偷笑。    孟海平原本打算噎他娘亲的话吞了回去,换了另一套说辞:“我每天都要早起读书,妹妹们却可以睡到自然醒,娘,这样也不公平嘛。”    王氏瞪大双眼:“那你要怎样,难道要你妹妹和你一起读书?她们又不需考试!”    孟海平故作不满:“我也不是让她们和我一样早起,但我们房间挨得这么近,每天我都读了好长功夫书了,她们才慢悠悠起床,我还如何能读进去?要不,您将我房间调远一点?”    王氏不悦:“你明明知道家里没别的好房子给你住了。得了,明儿起,我让你妹妹们都跟着早起,几个孩子都一视同仁,这样你可满意了?”    孟海平学夫子摇晃着脑袋,说道:“如此,孺子可教也。”    王氏被儿子逗得笑出了声,假装嗔怒了两句,又匆匆去忙别的事情。    其实,魏芊听见王氏脚步声响起时人已经清醒过来了。    事实上,她几乎一晚上似醒非醒,梦中有许多零碎的片段闪过。有些是一家人围着桌子,爹爹给他们讲故事,有些是家里发生意外后,娘亲的哭喊声,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魏芊自小是个早熟的姑娘,八岁的女孩子其实懂得已经不少了。记忆也不像小孩子,没几天就忘记得一干二净。    事发以后,从永叔嘴里,从爹爹朋友嘴里她也已经知晓得七七八八。    这件事要说谁最不满意,还是要数和孟华章自小关系最好的孟广谐。    昨日一家人吃完饭回家后,他便有些醉意朦胧,歪倒在床上,忍不住抱怨起来。    他当年就不同意他妹妹嫁给那个一本正经读死书的穷小子,这下可真是因为他送了命了!    “以为自己是个县令多大的官吗?有后台吗?什么也没有,家里就是个种地的,也敢去做告发别人的事儿?”    他嘟嘟囔囔个不停,连林氏来为他擦脸的毛巾都一把呼开。    林氏宽解道:“总归也不是妹夫愿意的,那邻县县令贪了百姓那么多上面拨发的救灾款和救济粮,是个人也看不过眼呐。”    “所以呢,他就想趁着州里的长官来他县里巡查的时候告状?我说你还不如去告御状,没想到人家县令和州牧有点关系吧!自己死了不要紧,可怜我那妹妹,年纪轻轻香消玉殒。老天爷不公啊!不公啊!”    孟广谐脸已涨得通红,却犹自手舞足蹈。    林氏知晓丈夫心里有意难平,也不过多干涉。费了好大力为他擦干净脸,也就着他坐在床上。    “听说那州牧随意找了个罪名就把妹夫抓进了监狱里。这普天之下,还有这般目无王法的人?”    她是农家出身的妇孺人家,这等骇人的事情,她每听一次都忍不住心惊肉跳。    孟广谐摸摸她的脸:“你呀,懂得太少,这官官相护都再自然不过了,何况人家和州牧左攀右攀能攀上那么点关系。他端的是个廉洁自守的清官,背后什么靠山也没有,人家不关他关谁啊。”    魏慎和告发不成,被州牧诬陷入狱,在狱中对其严刑拷打,想要让他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魏慎和端的是个有骨气的汉子,纵然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也不肯哼上一声。在狱中被折磨了一个来月,人已是不行了,某个清早,狱卒例行巡视之时才发现他已去了多时了。    彼时孟华章与孩子还在家惴惴不安等消息,也没想到最后等到的竟是让去领魏慎和尸首的通知。    孟华章也不是那普通妇人,只身前往州府所在地领尸不说,还大闹了监狱一场。州牧和折磨魏慎和的狱卒自然不可能给她什么交待,却也没打算抓她入狱拷打一番。孟华章在监狱外哭喊了三天三夜,在某个深夜触壁而亡。    若说起来,林氏对魏氏夫妇的骨气竟是有几分敬佩和向往,但她转念想了想自己的一双儿女,苦笑摇了摇头,自己果然还是那普通人呐。    这头自从孟海平在王氏面前诌出来那套“公平论”,王氏为了儿子能安心读书,可算是十分上心。当天下午就将两个女儿和魏芊一同叫到房间里,好好向她们阐释了一番日后为妇之道,首要之事便是每日须得早起。    起初,孟云慧还不甚乐意,让她早起比让她不说话还难过,遂嘟囔嘴不答应也不拒绝。    王氏压根没怎么看孟云慧的反应,直接从孟云珠和魏芊入手,和颜悦色絮叨了好半天,末了问一句:“珠珠、芊芊,这件事你们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孟云珠笑了笑,问魏芊:“表妹,你觉得这件事怎么样呢?”    魏芊在此事上原本是打算从众的,孟家二姐妹愿意早起她便跟着早起,不愿意早起,她大不了醒了先在自己房里待着,不打算那么扎眼。不过这两姐妹一个的意见不足以为参考,另一个让她先发表意见。她瞧着王氏殷殷期盼的目光,又思量了孟云珠的想法,轻声道:“我觉得舅母说得很有道理呢。”    王氏闻言赞许看着魏芊,孟云珠也乐呵呵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她执起魏芊的手,柔声道:“好妹妹,咱俩想得一样呢。”    魏芊也甜甜一笑,心里美美的。    只剩孟云慧在一旁,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小声自言自语:“马屁精!”不过也只能用极低的声音抱怨,亲娘和亲姐姐都一副满意的和蔼模样,她可不打算此时去招惹她们。    王氏又嘱咐道:“你们这么早起来可也不是玩的,看见大哥每日那么辛苦读书了吗?你们也得好好学习才是,厨房的事情娘就不让你们做了,刚开始就做做简单的女红吧。”    王氏这些年一直将心思放在大儿子身上,后来又有了小儿子,对两个女儿管教不多。孟家老太爷和孟老太说好听点是通达开明的人,除非儿子儿媳开口,绝不越过他们干涉怎么教育小辈。    前两年,王氏也是请过县里的绣娘教导两个女儿学习刺绣。不过当时家里突然多了另一笔花费,教了一段时日就耽搁下了。后来家里虽然又宽裕了,却一直没将此事上心来,王氏若是无事的时候也会教导她们一番,只是她要操持整个家,实在是没多少时间再匀给她们。    孟云珠难得开心起来,说道:“既然要学可不得学点好的。之前娘曾找人教导刺绣,可惜没能学多久。”    王氏听女儿的意思,是要再为她请个老师来教,心里犹豫起来,这大笔的花费可真是让她怪心疼的。    “我看你空闲日子不也爱自己绣绣,绣得都挺好的。”    孟云珠闻言脸色暗了大半,轻声道:“没有人教,女儿已经翻来覆去绣了好多回同样的。”    王氏闻言有些心疼,但想到小儿子明年就得入学堂了,学堂就是再比请师傅便宜,也是货真价实的钱财啊。    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家婆婆,什么落魄人家小姐,除了会认字读书,女红之事可谓一窍不通,也不知她爹娘当年是怎么教的。这也就算了,自从她嫁过来后,两个老的一直当甩手掌柜,一个整日爱在外踏青,一个近些年只知礼佛,一点忙也没帮上。这几个孩子全是自己拉扯大的。王氏想到此便是一股怨气。    “最近家里开销紧,请老师花费大了些。”    孟云珠闻言皱着眉,不发一言。    魏芊左右看了看,开口道:“我在家也学过一些,要不表姐咱俩互相教对方没学过的?”    王氏笑道:“我可没听说你娘擅长这个呀。”    孟华章端的跟她娘一个性子,自小由她娘教导学习,养的个大小姐性子。    魏芊道:“爹说,还是要学的,娘也就没什么意见。”    王氏闻言又笑,这魏慎和倒是一如既往规矩守礼,知道教导女儿女红之事。既如此,也不知怎么看上孟华章那个清冷文气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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