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孟忽的从地上站了起来,魏芊原本略微俯视的目光也不得不随之上扬。低至腰部处的盘子也不自觉向上抬了抬,直与颈部平行。 林师孟轻轻从盘中拿出最小块的栗粉糕,品尝起来,神情也不自觉柔和下来。 “味道可还行?” 见他迟迟不说话,魏芊小脸一扬,目带期盼。 “嗯……味道尚可,……,还挺好吃。不过这形制不是安平县惯有的样子,倒像是北地人喜欢的。你不是安平人?” 安平县的栗粉糕多是四方状,好切成小块,即使各家改良,也只是对添加之物进行调配,极少有人会改变其方正形状。而大梁北方的人因与京城临近,饮食风味也多受京城影响,反倒对味道的改良较小,却喜在形制上变换花样,尤喜圆状与花瓣状,模样小巧。 魏芊听闻此评价,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她见林师孟不是个好说话之人,性格冷淡,原以为自己做的这桂花栗粉糕会被他不咸不淡随意评上几句,心里未抱期待,却没想到他不仅给出了赞许的评价,还能猜出她不是安平人。 林氏教给她的糕点做法自然是安平惯有的方法,只是她于这块上似乎颇有天分,几下工夫便已知其中配方奥妙,便自个儿捣鼓如何做出永峰县的糕点。永峰县临京城不远,北地风俗重,虽然味道与安平大致相同,但糕点的形制上却更有特色。 林师孟又拿起几块栗粉糕,很快入了口。 魏芊心里很高兴,她不过是按照家中常吃的糕点模样来进行制作,压根儿不知南北方在这一块儿上有怎样的不同。 “我娘是安平人,不过在家时我们吃的点心都不是安平这边的样子,我便随意改了改,做成家那边的模样。” 林师孟咽下糕点,点点头:“我也是之前和几个朋友去过北地游玩,见那边的糕点大多制作精良,与这边大不相似,突然想起。之前只是在书中读过,说南北方食物相差不小,当时还未曾入心,自己远行一趟,倒是有深刻体会。” 魏芊心下了悟,原来南北方竟是有这样的不同。难怪她做出不同形状的糕点,林氏还笑着打趣,说她钻研太深,反正都是要吃进口的,不如在味道上下功夫,看起来,安平人吃糕点确是没那么讲究。 “林大哥看上去也不过只大我表哥几岁,竟然已经去过那么远了吗?” 虽然她站在他跟前还不到他肩膀,但他的五官模样一看便也只有十四五的样子,清冽中带有不少稚气。 “哦,就前些日子去的,我比你表哥还是年长两岁多,出门只要自己多加注意也没什么危险的。” 他说着又跪坐回原地,这次的语气倒是不咸不淡起来,似乎不愿意深聊这个有些兴趣缺缺的话题。 魏芊也识了趣,将空盘放在一边,蹲在地上,看他倒弄药材。 “这些药材都是在山里采下来的吗?” 林师孟将所有药材翻了个面,天色已经不早,再晾上一会儿便可全部收集起来,待明日阳光充沛再拿出来晾晒。 “有一些是山里采的,有一些是唐大夫自己种的。不过种的也是在山里,唐大夫挑剔的很,说是只有山里的气候与土壤环境种出来才能满足他的要求。” 魏芊叹道:“不过山路多崎岖,唐大夫年纪不轻了,恐怕是不好走。” 林师孟接道:“这你倒是说对了,若不是这几次入山都是我跟着他,恐怕他死在山上也没人知道。” “这么严重?那就劝他不要去山里采药了,就在这附近空地种点普通药材应该足够了。” 林师孟语带嘲讽:“上了年纪的人要劝他改变以往的生活形态比让他死还难受,你还小,不懂。” “哦。”魏芊重重点了点头,但被人说年纪小,心里倒是闷闷的。 待收好所有药材,日头已经开始往下落,阿凯阿兰也从外面闲逛了一圈回来准备带着魏芊回家。 临走时,林师孟突然叫住她,征询道:“今日的桂花栗粉糕,明日可以多带一些过来吗?” 魏芊起先没能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忙重重点头:“当然好,你是表哥的恩公,也就是我们全家的恩公。” 林师孟脸色阴沉下去:“恩公什么的,叫你表哥也别再叫了,好像我比他老上二十岁。” “……” “对了,明日的糕点可以做甜一点吗?我爹喜欢吃甜一点的栗粉糕。” 原来是给爹吃的,真是个孝子! 魏芊忙欢喜应下,跟着阿凯阿兰回了家。一回到家,便将林师孟拜托他做桂花栗粉糕的事情告知了孟广铭与王氏。 王氏面上不由浮现一抹愉悦之色,道:“正想着不知有什么方式报答恩公的救命之恩,没想到今日便来了个现成的。既然恩公的爹喜欢吃桂花栗粉糕,芊芊,这个任务舅母交给你了,你可能完成好?” 魏芊也抿着嘴笑,回道:“我也正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恩公年纪不大,也才堪堪十四岁,而且行踪不定,昨日才在唐大夫那边待得稍久一点,也不知道怎样报答他救表哥一事呢。” 孟广铭道:“虽然他并没有求什么报酬的意思,不过我们做人也不能失了礼节,之前我还想待阿平身体好了,亲自上门一趟酬谢,如今暂且未定,先做些吃的送过去也好。” 王氏不耐烦道:“你没听芊芊说,这个小恩公性格倒是不主动言语,又来无影去无踪,恐怕你想要上门还有难度。既然有这个好机会,咱们就做得更周到一些,也算是尽了心意。” 于是第二日魏芊按照王氏的要求,一大早便起床准备了各式形状的桂花栗粉糕,王氏还特地大着肚子在一旁帮忙。还吩咐阿兰找来了一个精致的三层食盒,分门别类放在里面。一切装好后,连林氏也不由打趣“精致得像是宫廷点心”。 今日林氏略有些咳嗽,于是阿兰留在家中一同打点事情,只阿凯和魏芊二人前往唐大夫的木屋。 二人在木屋处先是陪孟海平说了会儿话,魏芊后又绕着小溪边走了一整圈,看溪中不时跳出几只鱼儿,待回到木屋,却仍未见林师孟的身影。 眼见日头要落了,阿凯有些坐不住,从座椅上跳起,握着拳头忿忿不平:“即使他是恩公也不能这样放人鸽子啊,表小姐辛辛苦苦做了一早上,等到现在连个影儿都没有!” 孟海平的毛笔落到地上又拿起,复落到地上,一边捡一边不由为自己的恩公说话:“或许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来不了。” 阿凯忽觉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哼了口气,出得门外散心去。 魏芊心里也有些着急,想着要是这点心送不出去,舅舅舅母心中必定很失望,遂站到院中不住张望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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