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郊回城的路魏芊走了不少次,和孟家之外的人一起却是第一次,何况还是并不多言的林师孟。 林师孟身高腿长,看着似乎并未如何迈步,但三两下的就把魏芊落在了后面。 魏芊只好提着裙一路小跑赶紧追在他身后,约莫离个一人左右的距离,又停下来跟着走。然而不一会儿又被他落下,魏芊鼓着口气,提裙再来。 这样来回几次,林师孟也发现了不对劲,他一开始只当魏芊一直规矩跟在他身后走,并未在意。后来时不时听见小跑的声音,假借扭头看一旁的风景之时,用余光朝后看,见魏芊鼓着脸的样子,这才发觉原来自己走得太快了。 林师孟心里轻笑一声,心道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小姑娘,这次倒是不开口直接默了声。 饶是如此,林师孟面上依旧一派平静,与不太熟的人他一向如此。不过在行进过程中,还是有意放慢了步伐。 魏芊忽然发现自己脚速提升了,几次加速赶上林师孟之后,再不被他落在后面了。不仅如此,渐渐地还与他开始并立而行。 不过这倒是又起了一层不便,二人默默无言,仿佛在比脚程一般嗖嗖前行,一句话不说,空气都仿佛要被尴尬得凝固了。 平时魏芊和阿兰阿凯一起时,那两人宛如话痨一般,根本不需魏芊再开口,二人已是聊到前俯后仰。就是她单独和阿凯一起,亦不觉得尴尬,或许是因为阿凯是孟家的小仆,因而她的注意力压根不在其上。可和林师孟一起,却全然不是如此,魏芊只听得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想要找些话说,却又不知应当说什么好。 林师孟只见得魏芊满脸严肃的模样,坚定盯着前路,丝毫不东张西望。他几次想开口随意说些什么,但嘴一张又觉得太过刻意,只好又沉默了。家里的妹妹是个欢快性子,他平日里嫌弃她烦人还来不及,从来不需要主动找话说。 二人就这么一直走着,一会儿你快一点,一会她慢一点,虽然几乎没有眼神接触,好似两个全然不相识的人,但细看之下,便可发觉进退之间二人都在互相迁就着彼此。 一直走到离了东郊入了城,行人多了起来,空气仿佛都松弛了,魏芊长舒口气,觉得浑身都自在了。 声音落到林师孟耳朵里,他只思考了片刻便捕捉到舒气声所蕴含之意,不由眉眼带笑,嘴角也提了提。 进了药房,林师孟放下竹篓,跟着掌柜到前面去拿药。 魏芊站在一旁等待,走到竹篓旁低头一看,发现里面装着各式不同的药材,是前些日子从山里采下来晾晒好的药。莫不是要把这药卖给药房的掌柜? 等到林师孟出来,将配好的药递给了魏芊,又俯身背起了竹篓便要出门,没有要卖药的意思。 魏芊疑惑:“这药不卖给药房吗?” 林师孟背好竹篓,听到问话,愣了一瞬,随即回复道:“卖给药房干嘛?” “我以为唐大夫靠这个为生呢。”唐大夫看起来不种田只种药,不卖药换银子,平日里以何为生? 林师孟边走边道:“他有时给附近父老看病收点诊费,种好的药材也会时不时卖给周围需要的父老,你倒不用担心他饿肚子。”说着又指了指背后的药材,“至于这些药,是他给我的报酬。” 林师孟说完难得狡黠一笑,倒是看得魏芊有些不好意思。 “哦我知道了!你是要把这些药材背回家用。” 说起来,她倒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林师孟不肯留在家读书,而要在唐大夫处学药,一开始她以为他不过是见唐大夫年迈,好心帮忙而已。不过自在林宅见到他被他爹抽了背脊,又觉得恐怕不是好心两个字可以解释的,或许是到了以前娘说的男孩子的叛逆年纪! 林师孟也不急着回答她,自顾自往前走,走到大街的偏角,在地上铺上一层方方正正的布,又将竹篓里的药材全部拿出来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开始卖起药来。 魏芊也蹲在一边,见他麻利完成这一连串动作,不由惊讶。 林师孟觉得好笑:“小丫头做什么这么惊讶?” “如果我不知道你是布庄的少爷,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贫寒学子在这里赚点生活费用。不过嘛……” 林师孟一副了然模样,坐在一旁地上,拿起一本书,边翻边道:“你也得允许别人有个闲暇爱好,老读书不得闷死。” 魏芊笑得欢:“林大哥你这个爱好也是很休闲了,一边读书一边卖药,我猜一定会有人发恻隐之心前来买上一些。” 这话说得有根有据,这药摊虽是摆在大街的偏角,但这条街人流不少,任谁走过此,晃眼那么一瞧,必定为这学子这股刻苦苦读劲感动,像挑白菜一样随意挑一些药材,做做善人。 林师孟也不多言,他也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卖药,总之是有人买就招呼,没人经过他就在一旁专注读书,到点就收摊,也不在意是不是卖完了。 魏芊猜得也不错,短短时间便有好几位大娘前来买药,眼中的慈爱一览无余。走之前,还会亲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小伙子不容易,好好念,大娘相信你一定会考中进士光宗耀祖!”林师孟也就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既没有感动之意也不会因此破功而笑。 魏芊忽然觉得他似乎并不是一开始展现出的那般冷冰冰,甚至还有那么一些……顽劣? 趁着林师孟放下书收钱的空当,魏芊看见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的竟然是《兵法大略》。原来他读的不是四书五经,魏芊更是觉得讶异了。 林师孟看着魏芊这一会儿迷惑一会儿惊讶的模样,完全就是个情绪丰富的小姑娘,想来之前的稳重成熟滴水不漏不过是故作而已,心里也很理解,小孩子嘛,总会有装作深沉的一面,何况还是个寄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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