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坐在摇摇晃晃的板车上,闻着不知从何处飘来馥郁的丹桂香气,再度重重地叹了口气,牛儿仰天发出昂的一声长潇,似乎在和稻田里挽着裤腿,埋头插秧的老农打招呼。 徐晓刚直起身,想揉一揉癫了一路的屁股,又被重重地砸到了坚硬的马车上。疼得,徐晓一张稚嫩的五官皱作了一团。 坐在旁边的杏娘立马横眉怒目,随手从身旁捣起一根手指粗的长棍子,毫不犹豫地打在了前面赶车的汉子晒得红黑,赤着的胳膊上。 “赶车稳一些,要是癫到了晓晓,看老娘不剥了你的皮。” 前面赶车的汉子也不介意,揉着脑袋憨厚地笑着。一只手拉着赶牛的缰绳,将板车拉地更稳妥了。 杏娘训斥完汉子后,转过身看向徐晓,凶悍的脸马上变得柔和了起来,搂着徐晓一顿心肝肉疼的揉搓着:“晓晓乖,再坐一会儿,马上就到了。等到家了,阿娘给你蒸白面馒头,昨天你大姨送来了几斤肥猪肉,等熬了油,给你包着吃。” 听到有肉吃,徐晓不禁舔了舔嘴唇,口水都有些忍不住要往外冒了。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徐晓都有些记不住了,都快一两个月了吧。 徐晓从没想过,像自己这样,二十一世纪,名校毕业,现代的五好青年有一天也会馋肉吃。 你没听错,徐晓就是三个月前,穿越到古代徐晓这具身体里。可能是,两人的名姓相同,也可能是夙世的羁绊。在徐晓一没有触电身亡,二没有被男朋友三,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穿到了这具身体里。 现代的徐晓是一个孤儿,可能是因为长相比较呆萌可爱,五岁的时候被一对不能生育的老夫妻收养了,过过一段被人捧在手心的日子。谁知道,刚收养徐晓不足一年,这对老夫妻就奇迹般地怀孕了。从此徐晓的身份从宝贝女儿转变为养女兼小保姆。对徐晓的态度有真心疼爱变成了客套和斤斤计较。但,徐晓依旧很感激他们,至少,他们给了自己一个家,免除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让自己有饭吃,有书读。徐晓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连自己亲生父母都能抛弃自己,又怎么能要求养父母要对自己一心一意呢。徐晓毕业参加工作后,就从养父母家里搬了出来,就当一门近亲,节假日的时候走一走,相处地也算融洽。 徐晓刚穿过来的时候,头破了一个大窟窿。那时候杏娘二嫁不足一年,嫁的人是一个卖猪肉的。胳膊上的肌肉隆起一个巨大的拳头,身上常年带着腥躁味。虽然身份上说出去不好听,相貌也凶悍地可怕,但确实是个肥差,赚的银子也多。镇上,盖了三层阁楼的人家屈指可数,有一户就是屠户家的。而且他给的彩礼也足,还承诺到时候徐晓出嫁的时候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否则凭杏娘身份样貌,死去的夫君又是秀才公,怎么也不会嫁给一个卖猪肉的。 刚开始的时候,那个屠户对杏娘和徐晓都好的不得了。徐晓从身体的记忆中知道,母女俩刚过去的时候,吃了整整一个月的猪肉,吃地满嘴留油,在这个普通人家一年吃不上三回肉,生产力低下的时代,简直是让人震惊,吃得原身都忘记了自己的亲爹,对屠户一口一个爹,叫得甜蜜蜜。 可,好景不长。这个屠户有个不足对外人道的毛病。那就是,喝醉酒了就要打人,而且打得还不轻。他又一身的蛮力气,简直把人往死里锤。关键是,他打完人后,就拿出银子哄,跪在地上求,杏娘也就忍耐了几次。可没想到,愈演愈烈,有一次还不小心将躲在桌子底下的徐晓给误伤了,一棍子打在了徐晓头上,血流的满地都是。 这就捅了马蜂窝,杏娘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和前夫君生下的小女儿,嫁给屠户也是为了女儿日子过得好一些。杏娘请了大夫后,马上找人和离,还要到县衙门去告官,说他杀人,要他偿命。徐晓虽然被送往医馆,狠灌了几碗苦汤药,但由于医疗水平实在太差了。杏娘有事出门了一晚上,徐晓的身体都凉透了,然后现代的徐晓便穿了过来。徐晓穿过来后,没想到,身体倒慢慢恢复了过来。后来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商量的,屠户和杏娘便静悄悄得和离了,也没有报官通告。 杏娘和离的这段时间,住在了兄嫂家。虽然外公外婆还有舅舅对她们母子很欢迎,但舅母总在明里暗里地挤兑,嫌弃她们饭吃多了,活干得少。更是故意不在菜里放一点油星子,每次给盐的时候,手抖了又抖,导致现在徐晓嘴里淡出了个鸟。一问起怎么回事,舅母就耍赖说家里现在的开支大了,要节俭。至于为什么开支变大了,很明显,多了两个闲人要养嘛。 刚开始两位老人都气地和舅母争吵,但一说舅母,她就撒泼打赖说,自己也是为了这个家好,连周福都没有吃到一口好东西。周福是舅母生的小儿子,家里的小孙子,徐晓的小表弟,比徐晓小一岁。这样说,所有人都没话说了。古代嘛,都讲究一个家和万事兴,也不愿让邻里听了笑话,所以杏娘就选择了当面忍气吞声,暗戳戳地找媒婆将自己嫁出去。 杏娘从屠户那里得了一大笔银子,再加上他给的彩礼,从徐家搬回来的大批衣料用具。也够给晓晓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了。徐郎死后,徐家要收回祖传的宅地,但徐家是当地的望族,断断没有夫君死后,将妻子逼进死路的道理,因此杏娘和徐郎置办的一应器具都让杏娘搬回了家。按理说,杏娘手中握有大笔银钱,就算手底随便漏下一点,在兄嫂家里应该不会受到慢待。但杏娘是个很有远见的人,她把所有的财物用大铜锁锁进了四只红木箱子中,每天吃兄嫂的,住兄嫂的,一分钱也不掏出来。骂人就当没听见,说得狠了点就默默垂泪。所以舅母才对徐晓母女恨得牙痒痒。 所以三嫁的时候,杏娘不在乎对方家中是否有资产,只要能让自己当家做主,就愿意嫁过去。 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女人嫁了几次就容易贬值,好的人家都不愿意要杏娘这样嫁过两次,还带着拖油瓶的女人。多方打听,才找到了这么一个十几年如一日,被老娘,嫂子压在头上,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赵大山。 赵大山带着一双儿女,寡居了好几年。杏娘也在茶馆中见过赵大山和他儿子赵小牛几面,两个人的性子如出一辙,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踢两脚,还和你笑呵呵的。在杏娘面前拘谨的很,一把子力气都白搭了。杏娘可以想象到自己只要弹压住徐老娘和徐家嫂子,赵家就是自己的天下。所以赵大山在自己面前再三地保证绝对对徐晓比自己儿女更好以后,杏娘考虑两天后就答应了。女儿嘛,养两年,几床被子,一身衣裳就嫁出去了。儿子,一身力气,又没心眼,笼络住,可以给自己养老,给晓晓撑腰。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在杏娘嫁人的前天饭桌上,杏娘当着全家人的面,给周福胸前挂了一个用银子打造的长命锁。舅母感动地快要哭了出来,舅舅更是愧疚地快要钻进地底下去。妹子在家吃两口饭,自家婆娘就要说三道四的。在看看妹子,出嫁了,都不忘自己的儿子。舅母也觉得自己太过于小气巴巴,连舅舅的几句斥骂都不在乎了。拉着杏娘的手直说,以后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就让你大哥给你找场子。晚上还巴巴地从箱底下找来两床艳红的被褥,给杏娘添妆。 第二天赵大山在周家吃了一顿便饭,便赶着挂着大红花的牛车,拖上几口沉甸甸的箱笼和杏娘母女往赵家村赶去。 徐晓真的觉得自己这个便宜爹脾气真是好的可以,刚刚那一棍子绝对不轻,他还乐呵呵的,跟个傻帽一样。 徐晓刚进入这个身体的时候,脑袋还是懵懵的,大概是屠户的那一棍子伤到了神经。徐晓一点都不敢大意,配合大夫每天喝苦汤药,躺在床上,休养了整整一周,才敢下地。古代的医疗水平不发达,又没有什么CT,核磁共振之类的检查一下,如果伤成了傻子,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等徐晓恢复地差不多,原身的记忆也接踵而来。从原身的记忆和周围人口中提炼的消息中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朝代是大殷五十三年。在大殷之前,历史和徐晓所处的米国很是相似。夏商周,秦楚汉,三国过后,历史从这儿拐了一个弯。出了一个很有名的丞相,华仪。助大殷的始皇帝一统天下,登上帝王的宝座。之后,垂衣裳而天下治。华仪一生致力于改善百姓的生活,提高女子地位。为大殷子民带来了水泥,琉璃等划时代性的创造。据小道消息传言,他妻子是秦楼楚馆的使女。但他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自己所有的荣耀将与妻子共享,他也做到了这一点,与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至今还被人津津乐道。也是因为她妻子的原因,大殷王朝对女子的束缚不大,还出了好几位有名的才女。华仪一生的污点也与他妻子有关。那时大殷还未完全统一,边界还混乱的厉害,司马氏不满足被剥夺的王位,与九夷族勾连在一起绑架了他妻子,用来要挟华仪。等华仪救出妻子后,将所有九夷人尽皆斩杀,据说哀嚎声几天几夜都未消散。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对他妻子不恭敬。之后,东夷九黎来朝,创造了大殷盛世。华仪死后,殷皇封任他为天师,意为天下之师。为他筑庙宇华堂,受天下人祭拜。地位堪比孔孟等先贤。史学家评价说,华天师,一身光明磊落,风光霁月。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大殷能没有王,但不能没有华仪,有华仪才能有大殷的盛世。但在妻族一事上实乃荒谬,遗留后世人借鉴。从种种行为来看,华仪很可能就是穿越者,但徐晓依旧十分钦佩他。并不是所有穿越人都能凭一己之力改变整个朝代,像徐晓这样五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注定只能在乡下种种田。徐晓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大殷建国已有两百来年,当今的圣上四十多岁,在人均年龄不足五十的古代,已经算是步入老年了。朝堂上也初现峥嵘,但这一切与这个小镇没有任何关系。 原身也才五岁,记忆里,也就装着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街道上的糖葫芦,仙衣阁漂亮的对襟儒裙,摇地砰砰响的拨浪鼓。原身父亲,死去下葬的时候,原身还一脸懵懂地看着母亲嚎啕大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徐晓整理了一下,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与徐晓记忆一起的还有一个天价图书馆。三维的立体书架,但上面没有一本书。徐晓尝试过多种方法,仍然不知道触发的条件是什么。徐晓于是便放弃了,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果这个天价图书馆有作用的话,自己总会知道的。一切都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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