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全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赵小花才推门，悉悉窣窣地进来了。整个屋子被三七分，杏娘直接将靠近窗户，光线较好的那一块划分给了徐晓，赵小花只能占据被帆布围成的小角落。徐晓知道这是杏娘能容忍的最大底线，如果徐晓再抗争的话，搞不好赵小花又要被赶到灶房去。 徐晓心里有些惭愧，白天的时候就想和赵小花说说话，但她一整天都跟在杏娘屁股后面转，徐晓根本就找不到机会。再不说话，人估计就要睡着啦。 “小花姐姐，”徐晓终于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现在，是什么时辰？”典型的没话找话。 “现在戌时啦。”和徐晓单独相处的时候，赵小花的声音大了许多，听起来清清翠翠的，“晓晓，你是害怕吗？” 徐晓发现赵小花对比自己柔弱的东西有一股保护欲。因此声音放得更柔，更奶了，还带着点颤音：“嗯~ 我害怕。姐姐你可以和我一起睡，陪我说说话吗？” 像小动物一样怯生生的嗓音让赵小花全身细胞都激动起来，一脚踢开被子，跳下床：“妹妹别怕，我来保护你。” 赵小花刚洗过了澡，身上还带着皂角的香味。徐晓触摸到赵小花头发上的水汽，连忙从脚边摸出一条毛巾，边帮她擦拭，边解释说：“湿着头发睡觉容易生病。” 赵小花有些感动，她从出生就没有了娘，在有限的她记忆里还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对待自己：“妹妹，你真好。不仅闻起来香喷喷，软绵绵的，人也好。” 徐晓在黑夜中笑了笑，真是一个单纯又可爱的女孩子。徐晓准备找一些不那么敏感，又能增进两人关系的话题，聊一聊。等两人关系好起来了，再慢慢深入。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徐晓至少要在这个村子生活十年，了解基本情况还是很有必要的。 “小花姐姐，你刚刚是怎样判断时辰的？难道家里有什么记录时间的器具？”徐晓真的有些疑惑，乡下可不像镇上，每天晚上都有更夫。赵小花所说的戌时就是现代的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镇上的一更。古代的人们大约都是在这个时间洗刷睡觉的。因为今天干了一些话，上床比较晚，很难判断是现在是戌时还是亥时。刚刚赵小花报时辰的时候很是中肯，可以听出并不是胡说，那么她又是怎样判断的呢？ 赵小花抿着唇笑：“哪里需要什么记录时间的物什。你听——”赵小花指了指窗外。 徐晓静下心来，仔细地听着。窗外除了蝉鸣狗吠，青蛙呱呱的求偶声，没有什么特别的。倒是窗内两人彭彭的心跳声很是明显。 看到徐晓疑惑的眼神，赵小花接着解释道：“外面有狗叫声。一般过了戌时连狗都要睡着了，狗叫声越稀，代表时间就越晚。如果是戌初还能听到猪拱圈子的声音。”徐晓听明白了。不禁感叹，古人真是聪慧，明明是不相干的事物，却能从中提炼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话闸子打开了，两人也越说越轻松。不一会儿，徐晓从赵小花口中将赵家村的情况都□□了出来。比方说，除了赵大山家穷了点，这个赵家村其实还是很富裕的。赵族老家还开办了族学，村中只要条件好一点的人家，交点供奉就能去上。只要村中有后生考上秀才，村子就奖励一笔纸墨费。 被分配到渊州的县令就是从赵家村出来的，不过渊州穷山恶水，地处偏远，这个赵县令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乡了。虽然赵县令不在，但他留下来的关系依旧可以荫蔽子嗣，惠及后人。 村子里考取秀才的人并不多，但每一代总有那么一两个。而且大多数都是赵家嫡脉的，这是很自然的事，人家有钱有粮，培养的人才肯定多一些。出去的秀才凭借赵县令的关系，在各州府上做幕僚文员，争取朝廷钱粮补贴，回报赵家村。就算那些州府是为了作秀，那也是得了实打实的利益。因为有看得见的好处和族人的尊重，所以赵家村的学习氛围还是很浓烈的。其实这就是一种人才的良性循环，好的人越来越好。 在赵小花口中，村长是个很好的老人。赵小花没饭吃的时候，他总会施舍一点，让她不至于饿死。至于村子里的人究竟怎么样，徐晓并未下定论，还要相处过才知道。 两人越说越兴奋，赵小花双手握着拳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徐晓：“妹妹，娘真厉害。一见面就把大伯母一家赶走了，还保住了家里的粮食，以后再也不用到别人家里讨饭吃了。爹和哥哥只会让我孝敬奶奶，尊重大伯母，从来都不管这些。每年去庙里上香的时候，我都会求一遍菩萨将那些人都赶走。不是说心诚就灵吗？为什么菩萨都没有实现我的愿望。娘比菩萨还厉害。我以后也要做一个像娘亲一样的人，然后保护妹妹。”徐晓看着赵小花眼中跳跃的火焰，突然明白她为什么整整一天都跟在杏娘身后了。这是杏娘在无意间收到了迷妹一枚。徐晓有些心疼这个不满七岁的姑娘，所有人都让她忍耐，全身心的奉献，从来没有人关心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以至于寄希望于鬼神。让她跟在杏娘身边也好，学泼辣一点，至少长大不会这样逆来顺受。 两人说着话，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清楚。 等徐晓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红灿灿的太阳从小窗外穿透了进来，晃地人眼睛疼。徐晓想着，什么时候找个窗帘遮一下，阳光是很影响睡眠质量的。 徐晓踩在小小的绣鞋里，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出门去。赵小花早就起床了，蹲在一个木盆前不知道看着什么。 听到拖沓的脚步声，赵小花扭过头。昨天，赵小花全身都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她长什么样子。现在洗干净后，徐晓看见赵小花的第一感觉就是黑。嘴巴像赵大山看起来很憨厚，但一双眼睛特别灵动，似乎在想什么馊主意。五官不仅不难看，还很周正，就是太瘦太黑了。看来自己又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将她养地白白胖胖的。 赵小花开心地向徐晓招手：“妹妹，快过来。我今天和兰兰去小沟边摸到了几条鱼虾，中午做给你吃。可好吃啦。” 徐晓眼睛亮了。虽然没有肉吃，但鱼也不错。这可都是无饲料化肥，没打激素，纯天然的。徐晓看到盆里游着两三条比自己巴掌大一点点的小鱼。徐晓用手比划了一下，感叹道：“好小啊。”还是鱼苗吧。 “我捉到大鱼了，不过给了兰兰。她出来玩，如果没带回去什么好东西，她娘是要打她的。”赵小花安慰徐晓，“等以后我一个人摸到大鱼就给你炖汤喝。” 徐晓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真的只是单纯的感叹。又为赵小花的关心，心里暖暖的：“你可不要再一个人到河边去了，小心掉下去，河妖最喜欢小孩了。而且河水多凉啊，女孩子还是少碰为妙。” 赵小花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我从小在河边长大，怎么会掉下去呢。”然后又眼神奇异地看着徐晓，肯定的说，“水里是没有河妖的。” 呜~徐晓长大了嘴巴，这是，被一个小屁孩鄙视啦？ 看着徐晓不敢置信的样子，赵小花以为自己伤到了妹妹的自尊心，连忙安慰她说：“别怕，妹妹。就算有河妖，我也会保护你的。” “就算没有河妖，你也不能经常到河里。多危险啊。”有关生命安全的事是不能打折扣的。 赵小花也知道妹妹这是关心自己，赶紧解释道：“我知道。我只在小河的水沟里摸鱼，水还没有胸口高，淹不死人的。” 徐晓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那我让娘亲把以前买菜用的竹篮子给你，哪里有鱼就用篮子捞上来，手就可以不碰水了。” 赵小花也兴奋地直点头：“那样我就能捞到更多的鱼啦。”看到赵小花开心的样子，徐晓也笑开了眼。 徐晓在赵小花的指导下，用柳叶擦了牙齿，漱了口。从锅里取出还是温热的包子，草草地应付了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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