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的士兵暂退,换上一队举着长剑的往前逼近,和公公冲玄晔笑道:“老奴自王爷出生便片刻未离,王爷隐忍至此还是未逃出个‘杀’字,何不搏一搏?老奴只能陪王爷至此了,日后如何,全看王爷自己的。”言罢向禁军冲去,连斩数十人而死。 玄晔仰天轻声问道:“我以退让至此,皇兄何故容不下我?” 郑亲王带人来劫时玄晔已身中数箭,死人堆里倚剑而立,唇边仍噙着笑意。济尔哈朗见他这幅模样,愣了愣,叹息道:“那杀胚又活过来了么?” 玄晔见他来,笑道:“皇叔不是病了?侄儿正要去探望。”说完便倒下去。 禁军将领原是他的部下,低着头不敢妄动,那些兵也都是听着他们兄弟几人的故事长大的,竟全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人带走。 当日午后,福临亲自到郑亲王府要人,在济尔哈朗面前言辞也是分外委婉:“皇叔,有人密告老十谋反,朕自然是不信的,为堵上那些杂言便下令一查,未曾想他府上一干奴仆竟拼死抵抗,才致这种境地。” 济尔哈朗确实已经病重,清早为救人拼着一口气坐起来,实则一出禁军视线便倒下,由随行的人抬回来。此刻他躺在床上,气息虚弱道:“老十天生体弱,今晨身中数箭,未能到府就去了。”又抬了抬手,外面抬进来一具着紫衣的尸首,身形样貌尽是玄晔,福临面露悲色,令宫人抬回去,向济尔哈朗道:“皇叔,朕与老十一母同胞,自幼感情甚笃,如今这般,朕心亦有悔。” 福临走后,屏风后传来声音,嘶哑低沉:“皇兄那几分悲痛却真。”济尔哈朗命人撤掉屏风,床上躺着的人正是玄晔。静默良久,玄晔目光涣散,喃喃道:“执意杀我,又何必这般舍不得。” “坐上那个位子,福临这孩子已算得上心慈手软了。”济尔哈朗道:“他放心不下的哪里是你,是你身前的那些人。” “身前?皇叔说的是和公公?”玄晔闭上眼,不愿探问他已经猜到的那桩旧事。 “和公公?和勒吉那老家伙若听你在我面前这样叫他,定要气的从地下爬出来。”济尔哈朗顿了顿,有几分不忍的开口:“老十,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不要再逃避。” 玄晔听了此话,咂咂嘴,笑道:“我逃不逃避又有何不同,皇叔说就是了。” 济尔哈朗闻言一时语塞,半晌后失笑:“果真是那杀胚的儿子。”他向玄晔讲的事也简单,无非是多年的兄弟,中间夹了个女人,这女人,恰好是玄晔的额娘,当今太后。“整个正白旗,宫中伺候太后的,你那仁亲王府中,全是他当年安排下来为护你们母子周全。”他道。 玄晔笑意更甚:“想不到,多尔衮竟是如此有本事的,连皇叔都成了他的人。” 济尔哈朗无奈叹道:“当年的事多有些遗憾,我欠他个人情罢了。若不是当年一个不小心,也不会生出今日的事端。”知道他对那二人有怨,也不多言。 不多时,玄晔合上双目昏睡过去。沈亦城从旁显出身形,将一团泛着莹莹白光的东西投进玄晔紧闭的双眼里。 十四岁多尔衮开始有了“杀胚”的别号,是从皇太极叫开的。多尔衮此人不大理事,对谁都淡淡的,极少言语。旁人都觉得他天生寡情,其实跟前的人都看得清楚,一旦谁走进他心里,他便豁出命的去维护。就是这么个平日里只会煮茶的人,上了战场仿若地狱修罗,他眼中只有前方,哪怕只剩单骑也会向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自然会受伤,但效果显著——敌军怕了他,见场上为首的是一紫袍少将便要暂时收兵。皇太极曾向一干兄弟笑道:“十四这杀胚开了戒,怕是自己也忘了杀到哪了。”众人皆笑,多尔衮轻抿口茶道:“臣弟只为阿玛和八哥杀出个天下便可。”语调轻缓,唇角带着浅笑,在场与他熟识的人却都知道,他不是在说笑。 这便是他年少时全部的野心,给爱他护他的人杀出一片天下。 多尔衮十七岁成正白旗主,许多人如和勒吉与鄂硕便是由那时开始追随他的。又隔七年,二十四岁的年轻旗主得传国玉玺献于皇太极。已是皇帝的皇太极将十五多铎同济尔哈朗一道叫来为多尔衮庆功,当时战事正紧,塞北寒风猎猎,兄弟四人已多年未聚齐过,围着篝火喝酒这事更是许久不曾有了。 “十四隔烤的羊多年未曾吃到了,今日何不让皇兄品那人间至味,我与成哥也沾一沾光。”多铎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济尔哈朗佯怒道:“我那别号早该忘了,今日怎又提起。” “今日是为十四庆功,哈成要问十四该不该忘那别号。”皇太极笑道。多尔衮独饮一会儿,见三人都看他,摇头道:“今日为本王庆功,十五去烤羊,成哥去帮他,皇兄嘛,皇兄想个法子来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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