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从早起开始,晴了一天,连丝风都没有,热得知了都有气无力的,苏月单只是坐着都出了一身汗,好几次抱怨着贼老天,盼着下场雨来。结果,约莫申时三刻,真的起风变天了。 到申时正,天空乌云密布,雷声滚滚,不时还能看到几道闪电。 刘氏在后院,扬声叫着让花儿把棚架上的菜干收了,花儿应着声放下了针线。 秀儿在旁边听到,说:“这几天一直下雨哪,一会又停了,不收也没事的吧。” “那可未必。”花儿一边起身,一边回她:“你看这天儿,暗得跟大晚上似的,真下起来指不定会下多久呢。” “哦。”秀儿放下绣筐,也跟着站起来:“那便收了吧。” 苏月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过去帮忙。不过她个子矮,看着跟七八岁似的,根本够不到菜棚,便站到了旁边一个树墩上。 “唉!小姑你别动!”秀儿看到,急忙过去扶着她下来,“仔细又给摔着了!” 花儿也回头,看着她们笑了笑:“小姑你旁边站着吧,秀儿也不用来帮忙,我一人就可以,雨一时还下不过来的。” “哦。”秀儿也没客气,把苏月往石桌子旁边推了推:“那小姑你先收拾一下,我去找找长生,一天儿没见人,也不知道上哪野去了。” “嗯。”苏月应了一声,乖乖收拾了绣筐进大堂。 花儿一边利落地收着菜干,一边叮嘱秀儿:“秀儿!记得带上斗笠和蓑衣,不然一会下雨回不来了。” “哎,知道哩!”秀儿风风火火地从杂物间里拿了东西,一溜小跑就要出门,却正好碰上周睿领着侄子们回来。 “哟,秀儿!去哪呢跑那么快?” “小叔下学了?今儿比平时晚点呢。”秀儿抱着大蓑衣往旁边让了让,“我去找长生哪,一天不见人,眼看就下雨了,也不知……”说着一抬眼,看到跟在周睿身后的人,不禁惊呼了一声:“咦?长生,你咋跟小叔在一块儿啊?” 苏月放好绣筐,一出来便看到周睿正抱着个大兜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串吵吵嚷嚷的小萝卜,而此刻正站在秀儿旁边那个可不就是“一天不见人”的长生嘛。 周睿脸上汗涔涔的,还沾着些泥,袍子也破了个大口子,身上跟在地里打过滚似的脏兮兮的,然却笑得非常灿烂,正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着:“下学在路口遇着长生,眼巴巴望着人吃娘娘果,馋得跟什么似的,我就带他们去摘了点。快!秀儿,去给叔拿个篮子来。” “啊?”乍然听周睿吼的一嗓子,秀儿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顿时欣喜地蹦过去:“小叔摘了娘娘果?我要吃!我要吃!” “少不了你的!”周睿把兜口往下压了压,露出一片紫黑色的圆果子,然后抬手往后院挥了挥,“快去。” “哎!”看到熟悉的美食,秀儿笑得见牙不见眼,说着就想往后院跑,但是跑了两步想起自己还抱着雨具,又急忙一抬手把东西放到地上,然后飞快地跑去后院拿来了菜篮。 *** 包娘娘果的布是周睿撕的自己的中衣,看着一大兜,放篮子里也就半篮子。东西不多,一会就被几个侄子抢得见了底。 娘娘果是云城这片的特产,大青山的背阴坡上就有很多,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苏月打小就很喜欢,可惜离开云城后就很少能吃到了。此刻她站在人群外,有心也想去抢点吃,但是几个小孩子围了一圈,抢的都快打起来了,她实在没好意思过去挤,便默默站在旁边暗暗吞了吞口水。 周睿凶着侄子们,抓了一大把挤过来,递到苏月面前:“喏!” 他恶声恶气的,给个东西都没好脸色,苏月愣了一下,抬眼看着他,没接。 周睿又往她面前递了递,有些不耐烦了:“愣什么愣!给你就拿着,想吃还要人请啊?” 苏月默默接过来,拿了一个放进嘴里,甜中带着些微酸的紫黑色汁水顿时溢满唇齿,果然和记忆中一样香甜美味。她笑了笑,看着周睿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周睿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道谢,呆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嗫嚅几声,突然扭过头不再看她:“吃就吃,咋恁多废话!” “呵呵。”苏月偷偷笑出声来,没在说话。 周睿听到身后的笑声,脸蓦地有些发烫,于是赶紧往前走了两步,过去凶巴巴地赶人:“行了行了,一群没见过吃食的叫花子!老叔还没吃呢,也不知道留点!” 苏月看着他颇有几分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笑着有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只觉得似乎比刚刚那个更甜了。 *** 近申时末,雨果然下起来了,且一开始就是豆大的一颗,很快便瓢泼一样,打得院中梧桐哗啦啦地响。 谭氏赶在下雨前跑回来的,还没进门就开始骂:“这死老天!下雨都不带打招呼的!” 不过苏月看她的神色倒是还有点开心,似乎是为着下雨不用做活而高兴? 李氏是下雨后回来的,被淋了一身湿。一边从后院往里走,一边大声骂着:倒不是骂天气,而是骂家里人,什么“一个个都是些瞎子白眼狼,看着下雨都不知道去送个雨具”,又什么“外头的活儿不去干,在家里也不知道帮烧水做个饭,什么都指望着我,哪天我要不做了看你们一个个喝西北风去”,喋喋不休,说个没完。 苏月听着,忍不住撇了撇嘴,暗暗吐槽:谁知道你跑哪去了?一把年纪了,要享清福也没人说你,实在闲不住在家带带孙子煮煮饭也行,偏什么都派给儿孙做了还一天到晚不着家,成天装出忙碌的样子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不过,她也就是敢暗戳戳想想,却万不敢说话的。 事实上,这时候家里就没人敢应声,谁应谁倒霉。 刘氏倒是默默拿了桶给她倒满了热水;刚盛满,想起她平素用水抠搜,洗澡和洗脸似的只用小半桶水,顿了下又舀了几瓢倒回锅里。 锅里还剩着好大一锅热水,刘氏想着爷们回来肯定也得被淋了,又叫花儿秀儿去澡堂里收拾好了浴桶,等着他们回来。 周成贵和周成才不知去了哪里,落更时分才回来,不过身上穿戴着蓑衣斗笠倒是没怎么湿,就是雨下太大路上积了水,脚上的鞋已经泡得不成样子,裤脚也一水的泥泞。 刘氏听到周成贵回来的动静就回房拿了衣服进澡堂,周成贵没说话,径直进去了。 后头,正准备去后院的周成才却是被谭氏嫌弃地拦在了堂屋里,“院里站着去!人家一早占下澡堂了,有你什么事儿?还巴巴上杆子跟着呢!” 周成才没说话,默默往东院去了。谭氏还在骂骂咧咧,噼里啪啦的苏月就在旁边都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不过想来也不过就是说刘氏手快、就想着自己男人不管别人死活什么的,一边嘟嘟哝哝骂着,一边倒是自觉拿了大桶去灶间打热水。 苏月看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有本事骂人,有本事硬气点自己烧水呀!” 周睿去山上摘娘娘果滚了一身泥,还把袍子扯坏了,被周老爷看到好一通骂,此刻才得了自由准备回房换衣服,正从苏月身后走过,听到她小声的吐槽,顺手拍了下她的头:“你有本事背后说人,有本事上她跟前说呀。” “嗷!”苏月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摸了摸头,结果摸到一手湿,“你居然拿我头擦手!”说着气得追上去就想往他身上擦。 谁知周睿突然转身,看到她扬起还来不及收回的手,挑了挑眉:“干啥,想造反了?” 苏月收回手,缩了缩脖子,一秒认怂:“没有。” 周睿看着她,“没有?” “没有!”苏月把手背到身后,摇头,表情无比真挚。 周睿又盯着她看了几秒,大约觉得她没胆子打他,便转身继续走,“过来。” “哦。”苏月乖乖应着,到走近后抬腿对着他屁股虚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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