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睿最近很烦恼,他觉得苏月很不对劲,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有疑心过乞巧节第二天那回,因为那晚苏月可能真的被他吓到了,脸色实在有些差;但是之后仔细想了想,貌似乞巧节前苏月就没再跟着他了?然后再仔细想……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似乎只是忽然间,每天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小丫头就不见了? 隐约记得刚开始他还觉得颇兴奋,因为苏月从来到他家开始就得了他爹的嘱咐时时刻刻做着跟屁虫,现在终于没人监视他了自然高兴得不能更开心! 可是,等过了最初那段兴奋期,意识到苏月是真的“不见了”之后,他又开始浑身不得劲了,尤其这几日看到她跟花儿学会了规矩行礼、抿嘴微笑,更是觉得惊悚不已。 而且,更恐怖的是,不跟着他混也就算了,那丫头竟然还突然爱上了针线活!终日里抱着个绣筐,干活就随手放在一旁,干完一得空闲就开始做女红,那认真的劲儿比起要绣嫁妆的花儿还要可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是待嫁的大姑娘呢。 甚至,她还给他做了一双鞋!!! 不是荷包,也不是帕子,而是一双鞋!一双实实在在能穿出门的鞋! 崭崭新的缎面千层底,针脚细密,鞋底厚实,鞋面摸起来柔软舒服,看起来也颇好看:虽然布料据说是用他之前去摘娘娘果扯坏了的那身衣裳拆出来的,但也不知道她去哪弄来些崭新的缎子布头包在上面,看起来和街上铺子里卖的也差不离了,连娘见着都忍不住夸了一句:“哟,看着还不错呢,以后咱家没饭吃了就凭这手艺也饿不着了!” ——虽然话听着有些不对味,但对娘来说那就是夸没错了。 然后,大嫂听说后也特意叫住他让他把鞋拿出来,坐在院中石桌旁,就着下午偏西的日光把鞋子拿在手里反反复复打量了好久,嘴里啧啧称赞:“哎呀,看看我月儿这手艺,一点看不出是第一次做的,比秀儿可强了太多呢,真真白瞎了她大了那么多!” 旁边秀儿听了也并不恼,只笑嘻嘻地说小姑手巧有天分,才戳了几次手指头就能跟姐姐一样学做鞋子了,以后就算姐姐嫁了她的嫁妆做不来也不用愁了——哪怕说完就被花儿点着额头连说“不害臊”也没改主意,甚至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 姐妹两正闹着,二房那边谭氏也带着几个小的围过来看热闹,正巧听到秀儿的话,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啧啧,才多大的姑娘就想着置办嫁妆了?大嫂你也不好生教着点,这口没遮拦的万一外人听了去,不知道还以为咱们家人多没教养呢!” 说完不等刘氏说话又用手指拨着桌上的新鞋子看了看,酸溜溜道:“不过就是双千层底,看着也不怎么样嘛,连个花都没绣,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呢!至于稀罕得一家人都围上来看?”说着斜了长富一眼,冷笑:“还巴巴地把我叫过来?生做了女人,会做双鞋子有什么稀罕的?有那功夫不如多读点书,趁早考上个秀才才是正经!” 长富张了张口,有些委屈,心说我哪有巴巴叫您过来,明明就是您自己一听小姑做出双鞋子被奶夸了就过来了。但是话在心里转了一圈,看了看他娘,终究还是没胆子开口。 刘氏听她埋汰秀儿本想要反驳,但是转而又听到她明着责备长富实则表达着“会做女红有什么了不起?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哪比得上我儿子可以考功名光宗耀祖”意味的话,顿时心中一梗,再说不出话来。 若她长生是个好的…… 罢了,想这些有什么用?花儿秀儿能干也好,没教养也罢,总归以后都是别人家的人;她家长生以后还得仰仗着二房和三房,这些口舌之争还是忍忍吧…… 看刘氏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又颓然低下头,周睿皱了皱眉,想说什么,谭氏却没给他机会,径直对长富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去读书?你可是周家的长孙,肩上担子重着呢!整日跟那些小的一样不学无术也不怕你爷爷跟你大伯罚你去跪祠堂?” 跪过祠堂且真不学无术的“小的”周睿:“……”他是不是啥时候得罪了二嫂? 谭氏说完也没看别人,似乎真的只是在说自己儿子,并无言外之意;长富也没想到自家小叔竟然躺枪了,愣了愣,委屈巴巴地看了眼娘亲的冷脸,点着头小声应了一声:“哦。”然后便一步三挪不情不愿地磨蹭着回了房。 谭氏跟在他身后,没好气地连声催促,时不时还不耐地推一下;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招呼剩下的几个“小的”。 长林几个知道她的靶子主要在大哥那里,也自觉自己是“小的”可以明目张胆不学无术,便假装没听到,不做声,脚下亦不动;果然谭氏那边也没怎样,叫了一声就转身走了,根本没管他们。 谭氏走后,众人都没说话,气氛一时竟有些尴尬。 打破沉默的是毫无所觉的好奇宝宝明珠,他不知何时趁人不注意悄悄拿过鞋子在手里转了两圈,然后忍不住羡慕道:“小叔你这新鞋子真好看!明儿也让小姑给我做一双呗!” 谭氏素来惫懒,厌烦做活,他又和明玉是双生子,平素吃穿用度都得置备两份一样的,所以谭氏很少自己动手给他们做新衣服新鞋子,基本都是直接买;平时穿着还不觉得,此刻看到周睿得了一双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苏月亲手做的鞋子,顿时稀罕得不行,恨不得苏月立马也给自己“变”一双出来。 长林闻言,生怕落下自己,也赶紧报名:“我也要!小叔让小姑做两双!” 明玉也是同样的想法,长林话音未落就连忙跟上:“还有我!还有我!小叔让小姑做三双!” 彼时苏月不在,周睿怕他们强行当苏月同意了,赶紧瞪了他们一眼,“想得美!我一双怎么够穿?想要——回家让你们娘做去。”说着,把鞋子抱进怀里,得意地扬了扬头。哼!帮你们做了哪还有时间再帮我做?必须这一双是我的,下一双也是我的,下下双还是我的! 明玉看着他,委屈地瘪了瘪嘴,然后突然又眼睛一亮,兴奋道:“那小叔,要不我们也跟花儿姐学学做鞋子吧,学会了以后就可以天天穿新鞋了!” 刘氏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扑哧一笑,抬手点了点他的脑门:“这傻小子,说什么傻话哩!针线活儿是女儿家干的事,你一个男娃子掺和什么劲?仔细你娘听到了骂你。” “就是!”长林鼻孔朝天,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小叔别听他的,要学让他自己学。” 虽然他也想穿新鞋,但是拿着针线绣花娘们兮兮的他才不要学呢! 明玉瞪大眼,不服气:“那捉蛐蛐抓蛇还是男人干的事呢,小姑一个女儿家也跟着我们去了啊!”他年纪小,并不理解什么是男人做的什么又是女人做的,只是想起以前每次苏月要跟着他们周睿就会说“这是我们男人做的事你一个女人家跟着做什么”,于是就觉得捉蛐蛐抓蛇就应该是“男人”做的。 “那是以前还小,不懂事咯!”刘氏看着他,好笑地解释道:“如今她长大了,自然就要跟女儿们一起玩了。” 明玉还没说什么,明珠倒是先恍然大悟:“哦!难怪我说最近小姑怎么没跟我们一起玩了,原来是长大了!”说完,他皱了皱眉,“长大太不好玩了,我不要长大!” 说完,又惹来刘氏一阵笑声,以及哥哥的一番白眼。 唯独小叔虽然也在笑,却没像平时一样呼他巴掌。 周睿其实是在疑惑:别人家的女孩儿什么样,周睿不知道;但苏月……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那能面不改色抓起枕头上的菜花蛇说要不带着她一起撒野疯就去找爹告状的性子,突然变成花儿一样乖巧少言的样子,单只是因为“长大了”也太不靠谱了吧! 何况上次一起去九阳坳才不过几天功夫,期间就过了个乞巧节就“长大”了?那织女娘娘得比城隍老爷还神了啊! 周睿满心怀疑,总觉得苏月不对劲。 可是之后问过几次小丫头整日里坐在院子里有什么意思,还曾经好言邀请甚至有次还强硬地想拖着她一起去玩,结果都被她一句轻飘飘的“我要绣花,没空”给堵得郁闷非常恨不得直接上手打人——然而,这边才刚有这个念头,那边花儿秀儿就出现了,简单打个招呼就把他晾在一旁,转而却亲亲热热地挨着苏月,一齐拿着针线坐在院中,轻声细语言笑晏晏,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全然不像跟他在一起时那般问半天才冷冷淡淡地回一句。 有时,他看她们笑得开怀随口插个话,秀儿立马就嫌弃地赶人:不论她们正说什么,哪怕是隔壁老王家的母狗生了几个狗崽之类的,也能用一句“我们说女儿家的悄悄话呢,小叔你杵这儿偷听你也好意思”让他无言离去。 如此几次,周睿也只能相信大嫂的解释,然后说服自己慢慢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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