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和周睿两人吭哧吭哧喘着气休息，间或还开个玩笑，乐在山中。可惜，谁也没发现草坪的另一边看起来茅草深深，其实却是一处断崖。是以，不幸地，在重新启程时，周睿因为休息之后满血复活，过于兴奋，走路都带了点风——然后，一不小心一脚踏偏了…… “哇啊！啊啊啊——” 骤然踩空，周睿禁不住惊呼一声，然后，伴随着小灌木枝断裂的声音和山中袅袅的回音，人已经哗啦啦往下挫了下去。 苏月懵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凑近断崖口，“小海哥！你没事吧？” “没事。” 下面立即传来了周睿的声音，不远，且听起来很平稳，苏月略放下心，仔细一瞧，在断裂的树丛间找到了周睿的脑袋——待看清他的处境，顿时心又提了起来。 这片空地大约因为四面环树，甚少人知，是以绿草如茵，连带着山边断崖壁上的小树丛也比别处的茂密。所以，单从外面看才无法发现这一处地势不平。 不过，幸好周睿反应能力好，几乎在踏空的那一瞬间便条件反射似的伸手一抓，攀着了崖边一颗手指粗的小树；虽然最后那小树承受不住断裂了，但好歹也缓了一缓，让周睿能有时间调整姿势，勉强依着断崖嶙峋的山壁借力稳住身形。最后，人虽还是半吊在空中，但好歹暂时安全了。 但是吊着他的也不过是棵长在悬崖上的小松树，而他大约是左手累了，竟不怕死地在空中调整姿势，看起来似乎想换右手受力。看到那小树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苏月魂都吓飞了，急忙大叫：“小海哥！你你你你你别动，我、我这就想办法救你上来！” 她直起身，在原地转了两圈，眼睛扫射着周围，却根本看不清什么，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急得差点没哭出来。 周睿一边忍着不去看下面，驱散着脚不落实地的恐惧，一边笑着打趣苏月：“哭啥子？我还没死呢！你就那么着急做寡妇了？” “噗！”苏月被他气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没正经？”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苏月终于冷静了下来。四下望望，心里不禁有了计较。 小短腿迈开，在草地边沿跑来跑去，抽出周围能找出的藤蔓，又奋力将选出的坚韧无刺的树藤接在一起，一点点放到崖下：“小海哥哥！你接着藤子，我拉你上来！” 周睿虽是踏空跌落的，但这断崖并非垂直，加上灌木草丛缓冲，是以离地面并不远，大约只七八米。可就是这七八米的距离，却因为崖边都是草丛而显得极遥远：那些刚刚被周睿压弯的嫩草，已经坚强地重新反弹斜立起来，遮挡着苏月视线的同时，也阻碍着藤子放下去。 为了更准确地将藤子扔给周睿，苏月只能尽量靠近断崖，身子外探，紧张地看着下面的人：“接的到吗，哥？” 藤子不断被阻挡，苏月不断甩手调整，为了更好的使力，她下意识将脚踏在了一块凸石上。 然后，“啪咔！”一声，石头连着旁边的土壤一起崩塌了…… *** “啊——” 苏月身体前倾摔落，下意识惊叫了一声。周睿抬眼望去，便见一个人头大的石头骨碌碌向着自己滚过来，而苏月也紧随其后滑了下来。 “妹妹！”周睿荡着身体避开石头，然后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苏月。 “妹妹，你没事吧？” 苏月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回答周睿，头顶小松树的树枝已然承受不住，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响后，终于不出意料地断裂开。 掉下去的刹那，周睿反应神速地抱住了苏月的头；而苏月很神奇的，脑中竟只有一个念头：苏月你怕是傻吧？救个人还把自己救出去了…… 所幸，不幸中万幸的是，他们只在空中“飞”了一瞬间，然后很快地在崖壁上滚了几下后便落到了实处。 然而，就是那一瞬间，苏月甚至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就像当初水漫过脖子她眼前迅速闪过自己生平的时候那样，只是瞬间，却在之后有一种仿佛灵魂脱壳了的颤栗。 那种真切地灵魂都飞起来了的恐惧感，最大程度放大了她的感官，令她奇迹般地感受到了周睿皮肤的温度，手臂的力度，还有耳畔仿若擂鼓的心跳。 一声，一声，又一声，听起来明明那么真实，却又诡异地真实得虚幻…… 前尘往事再一次在眼前掠过，只不过比起前世清晰的慢镜头，这次的速度极快，快得她几乎看不清回忆，甚至有些怀疑那些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记忆。 冥冥中，似乎有谁在问：不是后悔了吗，如今能重来，为何又如此彷徨？ 苏月瞪大眼，一脸懵怔：后悔？彷徨？谁？她吗？她前世虽有遗憾，但是……后悔？她有吗？也许……毕竟一切苦难，确实是从不甘心留在周家开始的，所以应该确实是有后悔离开的吧？可是，后悔的话，她现在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何还要彷徨？ 对啊，为何还要彷徨？ 耳畔的声音似风的呜咽，又似谁的叹息：大约，是愧疚吧？或者说，心虚？ 心虚……没错，就是心虚。 周家，还有周睿，终归是她欠了他们，而不是谁欠了她的——所以她凭什么，说再来一次就可以真的若无其事地重新来过？她凭什么，再来一次，却是回到周家呢？ 她不想重复不幸的前世，所以拼命抓住周家，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是……你凭什么呀，苏月？周家养大你，你却逃了；是你先抛弃周睿的，人家不欠你啊！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恬不知耻的回来？ 苏月狠狠闭着眼，似乎想要挣扎否认，但是却又发现事实根本无可反驳。 于是，她慢慢放松了身体…… *** 接触到实地，还来不及关心自己背上的伤势，周睿赶紧放开手查看怀中的人。苏月双眼紧闭，脸色惨白，似乎是吓昏了过去。 “妹妹？妹妹？臭丫头？醒醒！快醒醒啊臭丫头！”周睿摇着苏月的肩膀叫了几声，见她还没反应，情急之下啪啪甩了她两个耳光。 有那么一瞬功夫，苏月身上气息全无，似乎真被吓掉了魂。但被他扇了两耳刮子后，小丫头竟然嘤咛一声闷哼着晃了晃头，脸色也迅速恢复了红润。 “呼……”周睿长出口气，禁不住又甩了她肚子一巴掌：这死丫头！吓死他了快！他就说嘛，明明他才是下面垫着那个，怎么他都没摔坏倒把她摔坏了？ *** 苏月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个山洞里，耳畔隐隐还能听到山洞石笋溶水的滴答声。抬眼仔细打量，发觉这是一个空阔的大山洞，洞口很大，依稀还有阳光撒入，使得整个山洞极其敞亮。周睿背对着她蹲在洞口正在鼓捣着什么；身上似乎有伤，手臂隐隐作痛，脸上也火辣辣的，吸气都疼。 “小海哥。”苏月皱着眉叫了一声，声音略有些虚弱。 周睿闻言转过头，看她想要坐起身却因为疲惫无力地倒下，急忙起身向她走过来。因为是背光，苏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够依稀看到他嘴里好像叼着什么东西。 待他走近时，她终于看清那是形若纺锤的一块黄色肉根，虽然被咬了一半，却依然能够看出那些开叉的根须，似乎是什么药。 苏月眯着眼，有些生气：“你吃的啥玩意啊？咋看着有些像药材？大山上的乱吃东西，也不怕有毒？” “梭梭草的根。”周睿吧唧一口咬断，将剩下的半截递过去，一边嚼着一边含糊笑道：“放心，没毒！我小时候跟爹来大青山的时候吃过，爹说这叫野萝卜——味道不错的，你尝尝看。” “梭梭草？那玩意儿能长这么粗的须子？”苏月接过，直觉觉得不像，但因为没有叶子，也分不清是不是，便凑近闻了闻，又试着舔了一下——味道很熟悉，像山参……半晌，苏月骤然瞪大眼，脑门上挂满大大的惊叹号，眼睛死死盯着周睿的嘴。 周睿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皱着眉把嘴里嚼过的渣吐了出去，表情满满都是嫌弃：“是啊，白长那么大，都不甜了。” “……” 你你你！你吃就算了你还吐！！！ 苏月又急又气，心跳得飞快，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睛瞪得更大了，仿佛看到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这包含着□□裸的怨愤的眼神终于引起了周睿的反应，他愣了愣，见苏月一直盯着他口中的东西，便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咳！这天色了，妹妹也饿了吧？刚刚在那边就挖到了野萝卜，虽然不甜，但干粮都在上面了，就将就着填填肚子吧！”说着指了指苏月手指的半个“野萝卜”。 “野、萝、卜？” 苏月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终于艰难地开了口；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弄死他这睁眼瞎的。 偏偏那人还一脸认真：“是啊！虽然长老了不太好吃，但总归还是梭梭草的根嘛！”末了，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还郑重地加了一句：“放心，我试过了，吃不死人的！” 嗷—— 苏月真想仰天长啸！可惜实在很无力，只能无奈抓狂：“哥……这是人参……人参人参人参哪！” “嗯？人生？什么人生的？！”周睿还没反应过来，一脸傻样震惊地问道。 可怜苏月已经快被他气哭了，无奈只能心疼地看了眼手中只剩一半的“宝贝”，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懒得再理他。 周睿望着她平坦坦的胸口，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是，我说……妹妹你要是真那么饿，你说就是了，不用做出一副怕我抢的样子吧？”一个野萝卜而已，又渣又没水分的，就算不是野生是人生的……嗯？人生的？人生？人参？！ “等等！妹妹你说这是啥？人参？就就就就就、就是爹拿来泡酒那个据说老贵老贵的人参？！那、那、那、那咱不是发财了啊！” 那边苏月正摸着胸口，喃喃自语：“这么大个，至少也有百年了吧？”猛地听他说到“发财了”不禁更加来气，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发什么财，都被你吃了一半了，再贵的东西也不值钱了啊！”说完，瞅了他肚子一眼，半是怨念半是担忧道，“一口气吃那么多，也不知道会不会撑死？” “……”周睿本来还兴奋得不行，一听她说不值钱了顿时懊悔不已，郁闷地耷拉下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苏月见状又有些不忍，凝眉思索一会，突然拽着他手臂站起身，笑道：“没事，人参一般不单独长的，我们再出去看看，没准还能找到哩。” “真的？那快去快去！” 周睿欣喜地抬起头，咧嘴笑着应声。那样子看起来傻兮兮的，看得苏月忍不住撇开头，用手挽着他胳膊，脑袋靠在他肩膀咬唇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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