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周睿看苏月在发呆,凑过去问。 “嗯?”苏月愣了一下才慢半拍地笑了笑:“我在想……舅舅家的房子值多少钱。” “啊?” 周睿疑惑地瞪大眼看着她,小丫头却只是略带羞涩地笑了笑,并未解释。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人都是靠不住的,连大嫂那么好的人也一样……所以,靠谁也不如靠钱好。 只是,也许钱也是靠不住的,毕竟还能被人抢,倒不如换成田地宅子来得实在。 于是这么一想,她突然就迫切地也想要买座宅子;可是,想了想自己床头装钱的袋子,这念头又吧唧一声碎成渣了。 在买宅子之前,还是先想想私房钱在哪吧…… *** 突然地,周睿发现莫名其妙爱上了针线的苏月又莫名其妙爱上了数钱,而且鞋子也不给他做了,天天就思量着绣荷包帕子去卖,连他说她“你是不是嫌弃家里饭煮少了不够你吃所以整天想着挣钱打野食”都不反驳了,就每天白日里乐此不疲绣花卖,然后到晚上就开始数钱,然后数着数着又开始烦,整个跟抽了风似的。 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毛病,但周睿看不得她突然掉进钱眼里的样子,忍不住凶她:“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不出去玩整天想着赚钱干嘛?不知道还以为我们老周家苛待你呢!去!赶紧的,出去玩去!再让我看到你绣花我给你烧了你信不信!” 苏月:“……” 烧了什么的,苏月是不信的;但是真惹恼了他,估计她以后别想碰针线了。于是第二天她终于在周睿的盯梢下放下绣筐,决定出去转转了。 周睿要上学,走到街口就去学堂了。苏月没地方去,就只能瞎逛。 糊里糊涂间,竟然转到了同安堂,看到门口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送一个小姑娘出来。那丫头背着比她还高的背篓,黑黑的脸颊被太阳晒的通红,额上的汗珠如豆,刷刷地往下流,但她却绽放了满足的笑容,一边抬手托着背篓颠了颠,一边脆生生地对那老者道:“张爷爷,谢谢您!今儿比以前多得了二十个铜板呢!下个集日我还来卖给您!” 老者呵呵一笑,连声说好,满脸慈祥。 苏月认出了那是同安堂的老东家,张大夫的父亲。在镇上是属于辈分极高又德高望重的那一类,便是周老爷那一辈见了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张叔”——到长林他们这一代,就得规规矩矩叫太爷爷了!而那小丫头看着年纪也不大,又没听过哪里还有周睿这样少见的老年子,她却还是叫着“张爷爷”,苏月估计那丫头必定不是本镇人,大约只是临近哪个山村药农家的孩子吧。 这么一想,再看着她那随着走动一颠一颠的大背篓,苏月突然生出一丝怅惘。曾经,她爹也是一个药农,每天清晨天还没亮便爬起来上山采药,然后背着一个沉沉的大背篓踩着夕阳回来。每隔三日,她爹就会带着她到镇上卖药,顺便给她买一串糖葫芦——那便是她童年最兴奋的时候了。 张爷爷站在门口,笑呵呵地看着发呆的苏月:“这不是小月嘛?咋了?脸色恁不好,莫不是生病了?” “啊?啊!没!”苏月回神傻兮兮地笑:“没事儿,张爷爷,我就是……额,来看看您这收些什么药!”话头是临时情急转的,但倒真是让她脑中灵光乍现,一直困扰她的问题也顿时迎刃而解。 “欧?小月采了药来?放心放心,只有你有的爷爷都要!” 苏月俏皮地吐舌头:“没有没有!还没采呢!我就是来看看您这啥药最贵,想着回头采了来您这里换几个铜板买糖葫芦吃!” “哈哈哈!好!好!好!”张爷爷被逗的开怀大笑,连声说好:“咱小月是个好姑娘,小小年纪就知道攒私房钱了呢!哈哈!既如此,那你随便采些来就是,爷爷保管给你好多好多糖葫芦的钱!” 苏月嘟着嘴装傻:“唔!那不成!可不能让爷爷你吃亏哩!嗯……听说灵芝老贵了,不如我给爷爷采了来,爷爷你给我一两银子可好?” “哈哈!你个小财迷哟!要你真能采来灵芝,别说一两,十两百两也是少的!不过,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啥是灵芝吗?嗯?” “不知道!”苏月继续装傻:“爷爷告诉我呗!什么地方有,我这就去采!” “哈哈哈!”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笑传出,却并不是张爷爷。 “哈哈哈!哈哈……哎呦笑死我了!”前一声未止,后面紧接着又爆发出一个更大声的笑。苏月隐约瞅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正笑的满地打滚。他身边还有一个蓝衣的童子手里抱着个药杵蹲在地上揉肚子。 苏月耷拉着脸,故作委屈:“有那么好笑吗?” 蓝衣小童一脸鄙视的看着她:“哈哈哈……当然啊!呵呵,呵呵!师傅啊,这是谁家的活宝?怎么这么逗啊!还这就去采?!哈哈哈!小丫头!你以为灵芝是野菜呢?还想采就采?” 白衣少年依然笑不可抑:“就是就是!我师傅要是知道哪里有灵芝,还轮得到你去采?” 苏月瞪着眼睛跺脚:“讨厌!自己不知道便说不知道!还笑话我?等着,我这就给你采去!” 张爷爷本来是笑眯眯站在一旁当成看小孩子瞎闹的,见她生气急忙打圆场:“呵呵!小月,你别听他们的!哥哥们在逗你玩呢!听爷爷说啊,灵芝都长在深山老林里,要想采到可危险着呢!就是大人都没几个能去的,你可不能一个人乱跑哦!不然就是采到了灵芝爷爷也不给换银子的!懂得不?” 苏月眨眨眼,略带迷茫地愣愣点头,又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哦!懂得了!”说着便转身故作郁闷离去,心里却暗暗做了决定。 *** 每月初一十五是学堂的休沐日,八月十五还有额外的假,一连放好几天;但这个假期对于周睿来说,却注定是不能安生的了:他也不知道他家小媳妇儿脑子抽了什么风,竟然将他所有休沐日都预定了,然后还神秘兮兮地拉着他天天去爬大青山。 半包围着奇峰镇的大青山山脉延绵数百里,是方圆千里之内最大的山脉,主峰神女峰乃是奇峰镇得名的由来。周睿从三岁开始下水入奇峰河摸鱼,五岁便跟着大人上山打鸟。可是饶是他,这么多年也没有走完大青山,尤其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神女峰,一直是二十岁以下和五十岁以上人群的禁地。而且哪怕是身强体壮的男子,没有一点技巧和毅力想要攀到陡峭的神女峰半山腰的山坳处都是找死的事情。至于那峰顶,则一直云雾缭绕,相传住着九天神女,是绝对不能亵渎的。是以绝不会有人想要登顶,当然那笔直如削的峭壁也是人力根本不可能翻越的。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危险横生的地方,小丫头居然执着地想要寻找那或许曾经有过但现今只剩下灌木杂草的登峰小径。 他们花了将近三天的时间,日日以撸猪食之名往外跑,差点让李氏都觉得奇怪了,却还是没能找到登山之途。 周睿问苏月:“妹妹,我们到底上山去干啥呀?” 苏月却并不说话,间或采些蘑菇木耳野果药草什么的,细心地藏在背篓里,待回去的时候还不忘顺手撸一把野菜好向李氏交差。而蘑菇木耳什么的,自然是用来熬汤做菜,果子则给了长生他们。至于那草药,周睿却是不知道她拿到哪里去了,问她她也不说,只是冲着他嘿嘿地笑。 *** 十四这天清早,苏月照例背了背篓拉着周睿出门,李氏在后面骂:“个小贱蹄子!你又想上哪里玩去!成天见儿不着家,说什么去撸猪食,撸一天回来连猪牙缝都塞不住,也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 苏月撒开两条小短腿就跑,周睿在后面一步不拉的跟着,很快两人便没了影,只隐约听得风中散开李氏的骂骂咧咧。 苏月呼呼呼地喘气,拍着胸脯压惊:“呼呼!好险!不行,明天不能再出来了!哥,咱今天仔细着点找,尽量多找点好东西!那个东西要实在不行也没办法,只能算了!” 周睿看着他,眼神异样:“我说妹妹,这都第几天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到底要找什么啊?” “啊?灵芝啊!”苏月眼神更怪异:“我没说过吗?” 周睿摇头,很诚挚地摇头:“没有,我发誓,绝、对、没、有!” “哦,那可能是忘了吧!”苏月似乎没看见周睿的神情,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唉,没办法啊小海哥!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实在是……难道我说上辈子有人在大青山神女峰上找到了千年灵芝你会信? 果然,仿佛一道惊雷炸开在耳畔,周睿瞪大眼睛大叫:“什么!灵芝?!妹妹你要找的是灵芝?!那可是宝贝啊!你以为是大白菜呢?就咱两这样在山里转几天就能找到灵芝,那奇峰镇的人还不都得发财了!” 苏月眨眼,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指了指近在眼前的山路:“今儿该走哪条了,哥?”周睿又气又无奈,叹了口气向左边那条几乎算不上路的草蓬蓬走去。唉,尽管他极其想立即转身回去,可是……反正来都来了,也找了恁多天了,再多找一天有什么关系?就当陪她玩罢! 山路难开,尤其是这种荆棘小路,哪怕手中有柴刀,两人还是走得汗水淋漓。 周睿走在前面,手中柴刀挥舞,硬生生为苏月开出一条小路。苏月跟在后面,不时蹲下身子在草丛灌木中采药,连手背被划伤了都不管不顾。她爹算是个很好的药农,采药种药都有一绝,她日日跟着卖药,加上在家里没人陪她玩,无聊时候也会帮着伺弄药田,所以虽是小小年纪,却也将他爹的经验之谈背了个七七八八。 虽说如今隔了一辈子,但知识这种东西学会了就是会了,哪怕忘了再看到草药也好歹能认得。此刻,她采的便是喜阴的鹿茸草,丛生在灌木中,因与鹿茸一样有壮阳补肾之功效而得名,在同安堂收购的价格单子上也算属于靠前的一类。 两人七拐八拐,不知怎么的竟然走到了一个大草坪——一个完全陌生的大草坪。 按说这样的宝地,镇上放牛的人家必定早会发现,可是事实上,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大青山山脉深处还有这样一大片都超过十亩的草坪——倒也不是说完全水平,但倾斜的角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这样展开在一片莽莽草丛之间,深藏于万千树影里面,带着一点神秘,却又因为四周高出的树丛产生的压抑而透出一种亘古的苍凉。 周睿看着这片平坦的地面,随意地抬手擦了擦汗:“妹妹,要不要歇会儿?”话音未落,不待苏月回应,他已经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苏月看着也跟着找了快干净平整的大石头坐了。没办法,她毕竟还是十岁的孩子,爬那么久也已经快到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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