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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爷派人来问陆城什么时候回王府,说是将军府再好,他在那里也是客人,诸多不便,望早日归。  陆城没回话,只把三封书信让来人给捎了回去,并交代清楚,务必交到老王爷手中,请他继续保管。    老王爷捏着信,心里明白,恐怕这一保管,就要带进棺材里去了,更是头也疼,心也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痛快。    陆城心下也清楚,这是自断后路的一招,然而他也急需这样一招,用退一步来同纪言有些交集。  老将军年事已高,纪言再不孝顺,也不能让当爹的“晚节不保”拉下脸面同老王爷去退亲:你需要的时候巴不得定死这亲事,你有别的想法了,又要反悔。  ——不管是为官还是为人,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这事,必得是纪言亲自来讲,还得把陆城说通才成。    眼下通是通了,纪言也捏着鼻子认了这“朋友”。  心底一万个不乐意,想着把这没一两重的“友情”早些晒干。    陆城可不想晒干,他想趁热打铁、更进一步。  一会儿找纪言喝酒,一会儿又找她谈心,十次里总有那么一两次叫人没法开口拒绝。    宋家下个月有喜事,特地派了人来将军府送请帖,这总不不好再拦。  来人是宋家的管家,平日看账管房,正占了“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那个颇有些地位的“狗”。  可见宋家还是很重视这门婚事。    金豆儿把宋管家领进了偏房二层,这管家心里越走越纳闷,心说这小公子难不成失宠了,怎么住的这么偏僻?  去了正赶上陆城磨磨蹭蹭的不走,管家一看小王爷真的在,也有眼力的赶紧掏出备用的请帖,一并呈了上去。  “托诸位洪福,七月十三宋家大婚,我家主人交代小人务必把请帖交到小公子手上,想不到王爷也在,小人下家便要去王府呢,这倒省了事,还望二位贵人届时万万赏脸。”  其实宋家从商,至多结交官家,像陆城这类皇亲国戚是不太好攀上关系的。  八成也没有准备去王府送贴,以免自不量力、打脸难看。    宋管家微微低着头,恭敬道:“上次赌场开业,小公子说好来捧场却没有来,主人说想必是有要事耽误了,今日特地嘱咐小人,问是否担上什么棘手的事了,但凡有用得上的地方,一定开口,宋家定不推辞。”  纪言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桩事,那天事发突然没去成,还把陆城脑袋砸了。    陆城不太想去,他本已临至门边,又几步踱了回来,“娶的哪家的?”  不外乎官、商二家。  管家却笑着道:“不是大户人家,是远方得来的缘分,新娘倒是才情俱全。”    那就更不用去了。  陆城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看了纪言一眼。    陆城绷带刚拆,伤疤有些红肿,他不敢妄动,像个顶着八斤重精致旗头的娘娘,端庄稳重,轻易不歪头转身。  纪言清了清嗓子。    “小公子能去吗?”宋管家抢在了前头,“夏家的小公子,也问这话呢,小人刚刚去送贴,瞧他眼巴巴的盼着呢。”  纪言抓着扇子,敲在了手心里,“能腾出功夫就去的。”    宋管家高兴的应了,又问:“王爷繁忙,可有空赏脸吗?”  “嗯,”陆城坐的腰背笔直,“倒也新鲜,去看看。”    宋管家至此松下一口气,这任务完成的圆满,还收获颇丰,觉得回去之后能邀功讨赏,眉开眼笑的走了。    纪言靠在躺椅上,想这贺礼该送点什么。  这处临着窗,不时便有风吹过来,就是阳光冒头就晒的慌,不如房顶舒畅。    纪言起身抻个懒腰,手上把扇子颠过来倒过去耍着花儿。  陆城问她:“你去哪?”  纪言:“去吩咐厨房晚上吃点养胃的,王爷有想吃的吗?”    “我同你一起去,”陆城也站起身。  纪言道:“不用,我顺道去看诗诗。”    陆城盯着她背影,看她身正气直,白玉冠迎着日光也不刺眼,只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   衣摆一动,纪言迈着无声跫音,大步走了,从脖子到腰跨无一处不流畅。    去厨房是假,看诗诗也是假。  纪言怕再待下去要动手打人,便找借口出来。    她在家又不准出门,狐朋狗友一律也进不来。  便悄悄爬上了房顶。    这才念起醉花楼里的萧萧姑娘的好处来,无比怀念她的十八般武艺。  前几日金豆儿去请了两回,一回撞上大公子,给呵斥了几句作罢。  另一回去了萧萧却不在,说是“出阁”了。  这可稀罕了,一般来讲,新到的姑娘初初露面的时候,有贵人看上接走养上一段时间,才叫出阁。  萧萧前够不着新鲜,后够不着才华,是个风月场里的“老人儿”。  竟然也还能出阁。    纪言倒在屋顶的阴凉处,时不时揪一个树叶子搓着玩儿,觉得自己几日不出门,就要变天了。  日头渐渐西沉,太阳也不刺眼了。  纪言睡醒一觉听见声响,偏头朝下一望——  连听弦背着一提酒壶,正在墙根底下转悠。    纪言嘴角微勾,眼睛泄露出一丁点异彩流光,叫了他一声,“连大人?”  连听弦抬起手,遮在眼睛上抬头望了望她。  他比了别担心的手势,退后了几步往上一跃——  ……没跳上来。    纪言挠了挠头,看他用老法子先爬上了树,又从树上跳到了房上。    连听弦背着酒壶爬上来,先坐到地上喘了一会儿气。  纪言过去打开酒壶挨个闻了闻,挑了瓶清香的尝了一口。    他拍了拍纪言的躺椅,“你这可不错,又凉快又安静。”  然后他起身搬了搬,手上青筋都爆了起来,“……还是实木的,这玩意儿你怎么弄上来的?”  “就拎着,”纪言过去给他示范了一下,单手抄起躺椅往上一提,又放了下去,连一丝声响都没出。  连听弦:……    “你要是喜欢的话,送给你一个,过年的时候我大哥弄回家好几个。”纪言又躺了上去,边喝酒边晃悠。  连听弦蹲在边儿上看她。  “你喝着、躺着,我看着,这合适吗?”    “那你躺这个,”纪言起来跑了几步往下一蹦。  连听弦一伸手,没拉住她。  “嗳,”他追到房边儿,看她轻飘飘的几个足点地,无声的落在了院子里。    他郁闷的喝了一口酒。  一眨眼,纪言拎着一把躺椅又跳了上来,跟之前那个并排放到了一起。    她躺上去,拍了拍隔壁那个,笑着问:“这样合适了吗,连大人?”  她气不喘脸不红,一丝汗也没有。  连听弦心说更他妈不合适了。    他们在这里聊天,陆城却四处找不着人,心中微微一动,觉得纪言可能又去了房上。  她这些天几乎天天去乘凉,上去的时候空着手,下来的时候时常一身酒气,八成这房上有些乾坤。  他唤来刘坤,有些烦躁的问他:“纪言呢?”  刘坤恭敬道:“四下里没见着人,八成在去楼顶了。”  “八成,剩下的两成去哪儿了?”陆城说:“你如今功夫没什么长进,倒是越来越能掐会算了。”    刘坤在王府里是大管家,出了府是都骑首领,天天被陆城大材小用指使着盯人。  还动不动就要挨骂。  他深觉这贴身差事越是夏天越难当,往下利落一跪,“王爷稍候,容我去看一眼。”    陆城指尖一动,他戴着玉扳指,哒的敲在桌子上。  刘坤赶紧去了。    纪言这几天胃不太好,总觉得撑涨的难受,也不太敢放开了喝酒。  只隔一会儿抿上一小口。    “连大人,近日有什么趣事快说给我听听,我快闷死了。”  她抬起头,树荫细密,无风的时候,一丝阳光也透不下来。    连听弦想了想,“不过是老宋家娶媳妇,老赵家掘出来个私生女,也没什么意思。”    唷。  纪言碾开扇子,搭到了眼睛上,只留下半个鼻梁,闻言唇线往上一挑。  “老赵家,赵如意家吗?”纪言扯开嘴角笑起来,“他那个尿性的,不定怎么闹腾呢。”    “肯定的”。连听弦不愿多说,扭头看了她一眼。  纪言鼻挺薄唇,下巴又精致,把眼睛挡上更不像个女孩子,像个刻薄冷漠又不好接近的人。    再扫过那平胸,连听弦不禁啧了一声。  好在腰细,臀也翘。    纪言拿开扇子砸了他肩膀一下。  “……大人往哪儿瞧呢?”    连听弦清了清嗓子,许是叫酒泡多了,腌成了男低音,“误会……”    西南边儿黑影一闪,纪言偏着头一看。  黑红相见的衣角一闪而过,府上只有刘坤时常穿着这个。  她头疼的想:完了,搅事儿精要来。    “连大人,”纪言道:“不喝了,该吃晚饭了。”  连听弦望了望日头还未完全沉下去的天边,“我就看了一眼,觉得你衣服花纹别致挺好看,这就要赶我了?”    连听弦也看出了她喝酒有些克制,脸色也比平日苍白。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没什么尘土的衣摆,“下次我来的时候,不喝酒了,给你带汤过来,”他揪了一把树叶,往纪言身上一撒,“你喜欢喝什么样的?清淡的还是滋补的?”  绿叶打着卷儿,蝴蝶一样款款飞了下去。    纪言正要说话,西南边哐当一声响。  刘坤跟着陆城拎着把躺椅上来,把椅子往下一砸,砸碎了两块琉璃瓦。  “唷——”,陆城貌似吃惊道:“你们也在?”    刘坤把躺椅搬过来放在纪言旁边,陆城点点头,冲他了摆手。  后者一低头,飞了下去。    陆城躺好,自来熟的摸了摸酒壶,“二位,好兴致啊?”  纪言没说话,把衣服上的树叶子抖了下去,连听弦只好道:“不敢不敢,忙里偷闲,王爷也来乘凉吗?”  “对呀,”陆城矜持的笑起来,“真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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