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离秋望着满目奢华却空空荡荡的屋子,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 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离开了不归山,莫名其妙地丢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进了慕府,对她而言,这些事不过发生在短短两天之内。 此时霍简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道: “每天挤破脑袋想接近慕子凉的女人多如流水,绫总管自然是误会你了才下狠手的,你何必当真呢?” “什么?” 离秋打开房门,一脸茫然。 “原来你没事啊!那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干什么!害我以为你……” 霍简没好气道,还以为霍离秋因为擂台上的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好心好意跑来安慰一下,结果是自己多心了。 不知怎么,离秋觉得姐弟二人重逢后似乎多了几分生疏,想来想去还是开口问道: “你有事瞒着我吗?” “没有啊。” 霍简脱口而出,霍离秋满脸写着不相信,霍简将目光转向别处,不说话,眼里尽是决绝。 “你莫非要……” 离秋下意识地萌生出一个念头,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却还是忍住了。 世人皆知“天下武学,一宗以抵之”的武宗从来都是隐世不出,对江湖事袖手旁观,于是单纯地认为是武宗后人清高惯了,不喜红尘俗世。 可没人懂得,武宗避世远居的年代,大多都是治世。 殊不知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在这二十五年间,玄氏部落崛起,玄虚宫来者不善,将太平盛世弄得四分五裂,安乐祥和不再。 更没人记得,在战火焚尽的史书中曾经记载过的武宗辉煌。辅佐天子打下太平江山,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凡武宗弟子所到之处,人人安居乐业,满眼灿烂繁华。 如今不归山离奇消失,星象异变,武宗后人被迫重现江湖,这一切仿佛都在暗示着,这搁置已久的重担——天下平,武宗兴——又重新架在了霍家人身上。 “这慕家不是什么清净地,比起担心我,你还是先担心下自己吧!” 霍简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回眸,随后潇洒远去,假装欣赏慕家风光。 霍离秋虽有些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简弟的身手确实在她之上,与她相比,他更像是名正言顺的武宗后人。 毕竟霍简自幼便是天赋异禀,能事半功倍地掌握所有武功心法,加上他本是男儿身,体格优势一直很明显,除此之外,霍简还熟读各种经典,一目十行,了然于心。 的确,论文论武,她霍离秋都应该好好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 离秋所在的客房正对的一处寝阁却是慕府中难得素雅的地方,整栋阁楼与慕府惯常的奢靡之风格格不入。 寝阁里,慕绫跪在地上十分愧疚道: “都是属下愚钝,有眼不识泰山,不小心得罪了霍家人,但求少爷重罚!” 慕桐为少爷递上刚刚送至慕家的请柬,又瞧了一眼内心无比煎熬的慕绫,道: “好啦阿绫,少爷从未生你的气,你这样长跪不起,不是在给少爷添麻烦吗?” 慕绫一愣,赶紧惶恐地站起身来,恭敬地站在少爷身后不再多言。 慕子凉翻看了一眼天下第一客栈送来的宴会请柬,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慕桐打开房门,霍简正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 慕子凉放下手中的漆金请柬,恭敬道: “你终于肯来了。” 寝阁外起了一阵风,窗棂上悬挂的风铃叮铃铃作响,清幽悦耳。 “当今天下无非三大势力,北原玄虚宫、中原慕家、南原南国, 这玄虚宫的尊主玄木一向是傀儡政权,真正当家的是玄氏部落的四个位高权重的祭司,手中势力有整个玄氏部落和西域刺客宗,实力强劲但权力相互掣肘,效率低下; 南国在十四年前就宣布与中原划清界限,国主纳兰誉的性子倔强又一意孤行,膝下无儿承父业,整个势力包括纳兰族自身的贵族积累,加上皇后的家族产业和贵妃的外戚兵力,排外性强, 所以看来看去,慕家,倒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霍简娓娓道来,还颇为享受慕桐奉上来的清茶,茶香袅袅。 “上一次反玄虚宫大战结束时已经是十四年前,后来玄虚宫曾经南下血洗过一次天鸿城,后退居锁春关以北,至今未曾再南下,但这十几年来,玄虚宫笼络西域和东原,南下之心蠢蠢欲动。” 慕子凉顺着霍简的话头往下说去,霍简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冷漠道: “对于我们霍家人来说,江湖的恩怨杀伐远远不及天下一统的大业重要,我们所要辅佐的人,只能是这天下的王。” 一旁的慕绫慕桐没想到霍简如此直接明朗将这番话说了出来,于是悄悄观察着少爷的神情变化,谁知慕子凉竟也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道: “那简二公子的心中可有了人选?” 霍简丝毫不落气势,回道: “尚无。” 二人会心一笑。 “那接下来的日子就要在府上叨扰了。” “实属慕家荣幸。” “不知大少爷可否为在下准备一间能安静看书的屋子。” “这是自然。” 霍简离开了寝阁,前后不到一炷香。 慕子凉隐约觉察到,霍离秋的到来让霍简的心境发生了一丝变化,但这个外表十六岁的少年心中城府有多深,无人可知。 而对于慕子凉来说,他等这一番对话等了整整半个月,从霍简踏入慕府开始,他就一直在等待。 他身为慕家唯一的子嗣,一直活在众星捧月的生活之中,自他九岁那年以神童之名誉满江湖,他的生活就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也正是从那时起,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将众人所希冀的东西完美地执行下去。 可惜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慕子凉重新拾起桌上七夕宴会的请帖,似是有了什么打算。 . 霍离秋无意瞥见窗外的庭院里养着一株晶莹剔透的兰花,并非生长在土里,而是以冰水供养,姿态独特,在炎热的天气下开得异常灿烂,阳光在花瓣上化作闪亮的碎光。 离秋从未见过这样别致的幽兰花,推门而出,颇有闲情逸致地驻足观赏。 “霍姑娘真是好眼光,此乃虚空兰,天下兰花千千万,此花只一家。” 慕子凉缓步走来,对着离秋微微作了一个揖,离秋颔首回礼,又对着虚空兰露出了钦羡之色。 子凉一时恍神,见她面色皙白,眸中含情,阳光之下格外动人,然与他甚是遥远,心中莫名失落。 慕绫从未见过少爷这般神情,心中不悦,却因霍离秋是武宗后人,不能太过失礼,只能冷哼一声。 子凉道:“阿绫你先退下。” 慕绫一惊:“少爷!” 慕子凉只一个眼神,阿绫便明白了他的决绝,她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反抗或违背少爷的任何命令,他的一个决意便可令她舍生忘死、不顾一切。 她本是孤儿,年少时流落街头,受大少爷的怜悯而收进慕府,从此便在心头埋下了一颗相思豆,为了他,勤学苦练,终于在侍卫选拔中脱颖而出,如愿以偿地成为慕家大总管,能岁岁年年地陪伴着他。 对她而言,少爷就是一切。 “不会分开太久的。” 子凉又补了一句,慕绫脸色微红,赶紧跑开,庭院只剩下慕子凉与霍离秋两人。 “分开”二字似乎若有若无地戳中离秋的心事,她与楚是夜已经分开许久了,如今两人完全失去了联系,离秋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这算偶然还是必然。 子凉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温声道: “霍姑娘可否陪我去个地方?” . 烈日上了竿头便开始往西边缓缓坠去,破庙里众兄弟们都围坐在一起,表情严肃。 楚是夜娓娓道:“这天下第一客栈据说是很多年前一个没落贵族的家族产业,近年来做的都是豪绅权贵的生意,不缺钱也不缺势,没理由对天鸿城的百姓下毒。 如今反倒和刺客宗的人勾结起来,其中肯定有阴谋! 噢对了,除了下毒,还有一件事,我与大光前几天观察客栈,发现刺客宗的人会定时过来接头,假装买酒,然后从作了标记的白云酒里获得情报。” 阿仁无比惶恐:“这么说,黑心客栈还暗地里给玄贼当眼线!真是太可恶了!” 大光愤慨地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对楚是夜道: “对了楚哥,你那天跟着那红衣姑娘发生什么事了?不归山不见了,你又这么久没回来,我可担心死了!” 楚是夜一愣,随后眼神飘忽不定,道: “额……我跟过去之后就遇到了刺客宗的人,他们是追着红衣姑娘手中的酒去的,后来嘛……就地动了…额…后来…反正现在没事了!但我猜想,刺客宗这么紧张肯定是因为那酒里的情报很重要,大概跟武宗后人有关吧……” 众兄弟恍然大悟,阿仁又兴致盎然道: “全城都传遍了呢,那武宗后人据说是一对姐弟俩!唉,真想去看看这传说中的武宗后人究竟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呀!” “诶我还听说了那个霍家姐姐长得还很漂亮呢!” 话音未落,无比心虚的楚是夜给说话的两人一人一个脑瓜嘣,没好气道: “什么怪物!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去去去,干正事去!” 大伙儿便砸吧砸吧嘴散了开来,大光不解道:“楚哥你怎么脸红了?” 楚是夜眼珠一瞪,故作镇静道: “谁脸红了!少拿我寻开心!对了,找衣服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俩了!” “啊…” 说罢楚是夜起身独自走到破庙的一角,倚在角落里的柱子,望着破庙外万里无云的晴空,只觉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想到今天一口气发生了太多事,折腾许久,他终于能释放些许倦意,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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