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太阳慢悠悠的升起，黑暗渐渐褪去，前一天晚上刚下过一场雨，花朵上的水滴迎着朝阳显得更加透明。街道上的行人很少，老人们拿着蒲扇，一边走一边扇着暑热。闲聊着家长里短，门口的大黄眯着眼睛假寐，偶尔看到生人便直起身子，盯着看，直到确定来人没有恶意之后，才复蹲下。 突然，大黄站了起来，鼻子不停哈气，绕着门前的圆柱转圈，尾巴翘的老高，眼睛直直的望向巷子口的小斜坡。 屋内人见状，过来摸了摸它的头，“是她回来了？” 大黄朝来人眨了眨眼，旺旺两声，眼神又重新盯着巷子口。 “好，那我陪你一起等，正好小绯可以和她一起出门。”少年蹲在一旁，顺着大黄的毛，安抚它的情绪。阳光照在他身上，氤氲出金色的光辉。修长的双腿掩藏在不起眼的家居裤里，隐约能看见线条分明的肌肉。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圆形的咖啡色眼镜，大黄打了个喷嚏，少年看着觉得好笑，嘴唇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被水打湿的前发被发带箍着，露出些许碎发，更添了一丝稚气。 子衿骑着自行车下坡的时候，被汗湿的T恤被风一吹，凉凉的贴着身体，激得她一颤，原本昏昏的脑袋瞬间清醒，看到蹲在那儿的少年，只觉得不真实。 以前也是这样，每天早上送完牛奶经过这里的时候，少年总是一手撸着大黄的头，一手揉着自己的发，眼睛笑眯眯的盯着被晒红的人，那人也傻呵呵的笑着，接过少年手里的水杯，一饮而尽，然后朝大黄打个招呼，就带着一旁喝着奶的子衿继续向前走。 如今，那个容易被晒红的少年不见了，撸狗的少年仍然还在等。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等什么。 “子衿，回来啦。喏，毛巾。”少年起身，走进门内拿了一条毛巾递给满脑门子汗的女生，“今天有点晚，大黄早就等着你了。” “嗯，我顺道去菜市场买了点面条，就晚了点。纪暗哥，你一直在这等么？” 被唤作纪暗的少年闻言，眼神愣了愣，随即推了推眼镜，“唔，是啊。习惯了。” 子衿也不点破，抬眼看到那副眼镜，心里有些酸涩，“怎么又把眼镜带上了，镜架都磨得褪色了。再说了，”她低下头，把脸埋在毛巾里，“你又不近视。” “是啊，我也不知道，鬼使神差的就又带上了。”纪暗朝子衿笑了笑，“怎么，不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呢？纪暗是子衿见过的男生里，长得第二好看的。尤其是那双眼睛，乌黑明亮。少年经过时间的磨砺，身量已经长成大人模样，只是这双眼睛一如当初，纯净的让人着魔。 “好看，纪暗是顶好看的。好了，我要回去准备，”子衿把毛巾递回去，脚又踏在车上，“和狒狒说一声，让她在巷子口等我。” “臭子衿！你说谁是狒狒呐！”少女娇憨的笑骂声从背后传来，子衿朝后面摆了摆手，一骑绝尘而去。 真好，他们从没变过。 “我回来了。”子衿回到家，将面条放在厨房的柜子上，一边脱鞋，一边拿着水杯毫无形象的喝着，“今天买了面条，家里有鸡蛋，就做我最喜欢吃的西红柿鸡蛋面好不好？” 可是，没人应答她。她用凉水碰了碰额头，缓解酷暑带来的眩晕感，自嘲的笑笑：“是啊，我怎么又忘了。就算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也不在。” 我亲爱的哥哥。 子衿熟练地洗菜，起锅，炒菜煮面一气呵成。十分钟不到，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就放在桌上。子衿对着面发了会儿呆，提起精神吃了两口，手机响了起来。 “喂——” “温子衿！都几点了，你还不出来？”软绵绵的女生的声音，由于炎热有了一丝腻味，“好热呀，你快点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吃了早饭就来。”说着吸了一大口面汤，“你听。” “那好吧，你慢点吃，我到树荫底下等你。”女生听见她还没吃早饭，也就不在催促，挂掉了电话。 子衿拿起包就准备走，但是闻了闻身上的汗味，还是决定火速冲个凉水澡。胡乱解决之后，匆忙出门。 “砰——”的一声，满室寂静，只是仔细看会发现，由于子衿太过匆忙，门被她随手一关，合上之后，四个角有些变形。 突然窗帘动了一下，像是有风进来。又是一阵风，餐桌上的花瓶摇了摇，里面的水有些许撒漏出来，而桌上刚才还冒着热气的面，此时却没了踪影。 太阳渐渐升高，温度也随之增加。坐在车后座的小姑娘显然耐不住高温，恹恹地伏在前座的子衿身上，小心的打着遮阳伞，避免伞尖戳到她。 “纪绯，你别黏在我身上，怪热的。”子衿不习惯和人亲密接触，再加上高温带来的烦躁，只觉得身上又出了汗，粘腻的让人难受。 “就不！子衿，你身上冰凉凉的，而且，”纪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有牛奶味，不愧是从小泡在牛奶缸里的哈哈。” 纪绯是小巷里人尽皆知的小魔女，生的一副甜美面容，和哥哥纪暗一样笑起来满室生辉。再加上女性独有的声线，只觉得她笑起来像午后穿堂风掠过风铃带来的清爽和自在，完全没有令人不适的娇柔做作之感。 “子衿，今天考试你复习了么？”纪绯坐在后面也不老实，两只□□叠在一起，晃来晃去，稍微不注意车把手就容易跌下去。可她丝毫不担心，“我昨天背书背到夜里，实在背不下去了，今天期末考试，又是那个老巫婆的课，我可怎么办呀。” “子衿子衿，你给我画的那些重点一定会考么？我可就指望你啦！” 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学校了，子衿刹车，从车篓里翻出一叠讲义，“还有15分钟，赶快背吧，能及格。” 纪绯大喜过望，连忙拿过来仔细看了起来。子衿算了算自己上课的时间，骑车在周边转了起来。这场景十年如一日，每次大考前，无论纪绯复习的如何，一定要看过温子衿最后一天整理的笔记才能上考场。即便到了大学，两人读了不同的专业，大考前也要看一眼她的笔记，听她说一句“能及格”心里才安。 原本纪绯不抱希望了，今年的大考正好和那个人的生日撞上。可除了少了那个人之外，子衿的生活一切如旧，她淡定，冷清，寂寞得让人心酸。 “下车吧，再看就迟到了。”子衿稳稳地停了下来，纪绯向前倾，又闻到了她身上独有的牛奶味儿。像是想到什么，从包里摸索出一包东西来。 “这个给你，我前些天从室友那喝的，这个牌子的牛奶超浓，超好喝，就当你的谢礼啦！”纪绯扬扬手中的奖励，“我一定会及格的！白白子衿~” 子衿朝她笑了笑，“好的，我会喝的。谢谢。” 纪绯却突然正经起来：“谢什么？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你也是，天天给人送牛奶，自己却舍不得定，饭也不按时吃，觉也不按时睡。你一个人……一个人也要按时吃饭，听见没？” “好。”子衿低下头，“我知道了。” 纪绯知道自己不小心戳着了她的伤心事，自知好心办了坏事，可是眼看着就要考试，于是只能拉着她说：“你中午等我，和我一起吃饭，啊，说定了。” 等子衿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做到考场上，提着笔准备开始作答了。这节课对子衿来说很简单，老师也很喜欢她，于是她几乎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就做到了最后一题。题目很简单，大约是因为下次开学就是新年级，老师大方的送了学生几分。 暑假准备怎么过？怎么过才有意义？ 无非就是参与实践活动，旅游或是实习，这些套话来回说就行。可是子衿却犯了难，早上纪绯说的话她听进去了，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正常作息了，现在这幅样子，即便哥哥回来也认不出来自己了吧。 一个愣神，水笔被子衿折断，幸亏墨水即将用完，没造成什么大事故。她不露神色的换了一支笔，仔细想了想，提笔在卷子上写上： 一个人，也要学会早睡早起，按时吃饭。 然后收拾下桌面，在一众学生或是敬仰或是羡慕的眼光中，第一个交了卷。 纪绯是踩着铃声出的考场，火急火燎的往食堂赶，走到半路就看见子衿坐在紫藤架下，拿着一只小布丁等着她。 “你又是第一个写完的吧。”纪绯在她身边完全不顾及自己的淑女形象，结果雪糕就吃，眼神询问着子衿，意思是看她有没有。 子衿拿出木棒晃了晃，看见她满意地目光之后就连着包装袋一起丢进垃圾桶。坐在一边等她吃完。 “子衿，今天晚上你和我回家吃吧，我爸妈一直嚷嚷着要给你包饺子，好不。”纪绯回味着雪糕的味道，心思也有点恍惚，“我哥，今天好不容易不加班，咱们一起吃饺子，像以前一样？” 在三秒钟的等待之后，纪绯听见子衿淡淡的说了声“好”，于是眉开眼笑，高高兴兴的揽着子衿的肩去食堂。 此时子衿的家里，几个小时前神秘失踪的面碗又出现在餐桌上，只是里面空无一物，安静的房间里仔细听，能听见打嗝的声音。 “这小丫头，手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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