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sk.3qxsw.com

两个人平静地吃完饭,就像以前发生过的和未来即将发生的无数个平静的日子一样。    余韶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进出收拾碗筷,大青似乎很喜欢他,一直跟在他后头摇头晃脑。厨房的水流声稀稀哗哗,覆盖住了她的声音。  “阿时,我们谈谈吧。”  她听见水声瞬间消失,一转眼男人已经站在了厨房门口,点了点头:“好。”    余韶不知道他从那个角落翻出来的围裙,鹅黄色的,还带有鸭子图案的口袋,本来肃然的氛围全然不见,余韶知道自己笑得很明显,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再笑一下哈哈哈违和感好强啊。  “咳咳……那个从哪里找出来的?”  陆容时抬着沾满泡沫的手,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也笑了笑,眉目和此时的清晨阳光一样澄澈,是很多人没有见过的样子。  “冰箱后面。”  余韶显然是不信的,他比她还清楚这个公寓的构造和摆设,怎么想怎么细思极恐:“陆容时你……”  陆容时还在笑:“不是。”走回洗碗池前还补充了一句:“你不要误会。”  哦,我还以为你就是那样的人呢。  但是余韶还是很惜命地没敢反驳出声,这个世界她还没看够。    多年后当余韶再次完整地回想那些荒唐又可悲的事时,想起的只有外婆家门前那棵老死的桃树。  按照故事书来的话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一个小女孩,她住在一个漂亮的大屋子里,屋子里还住着她的爸爸妈妈和一只猫。他们幸福地生活着,但是有一天,爸爸突然不见了,小猫也找不到了,小女孩守着生病的妈妈。到了最后,大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小女孩一个人了。    然后一个童话故事讲着讲着就成了恐怖童谣。    她站在床边,麻木地看着护士给那个女人盖上白布,女人干瘦的脸淹没在死气的白布底下,连带着同样干瘦的手。  死得毫无美感。  之前她试图说服护士,让她们再最后独处一次。护士点了点头,像做了许多次一样,走出了门。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瓶盖是黑色的,里面还剩了大半瓶的红色浓稠液体。  她扭开瓶盖,蹲下,小心翼翼地拉出女人的手,生疏笨拙地给她涂指甲,一层一层叠上,染成蔻丹似的红玫瑰色调。  浓艳又诡异。    护士走进来,没有说什么。作为唯一在场的家属,她跟在推床后头,手里握着桌上还未凋谢干萎的花,淡黄色的,香味稀疏,她叫不出名字。    给女人带好帽子,她推着轮椅出门,经过一家花店的时候,女人拍拍她的手,声音里带着犹豫:"我可以买几朵花吗?"  她听惯了女人强势的语气,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推着她进门。  女人指了指右侧的花,说就只要这一种。她付完钱,看见女人怀里抱着一束花,脸上是欣喜的表情,笑得无忧无虑,无伤无痛。  然后她也笑了。    关门前她回头看了病房最后一眼,心无波澜。她没有哭,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哭。  女人紧抓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对不起……"  人生一次,母女一场,也只不过留下这三个字。沉重抑人。    葬礼很简单,她再次看到了那个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带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脸上笑得如沐春风,却又露出悲怜的眼神。  他上前想拍拍她的肩膀,她后退一步躲过了,浑身带着凌厉的敌意。男人的手空洞地举在空中,又尴尬地收回去。  这是一个抛家弃子的男人,和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她提醒自己。  "不知廉耻"这个词是那个死去的女人说的,她听着她咬牙切齿地磨出这四个字。    她不想说话,所以没有人说话。  她的母亲怨恨她,所以她成了始作俑者。未来和过去都是环环相扣事事相连的,可是当时并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然后最小的余韶成了最大的罪人。  她没有戴上枷锁,但是觉得步步难行,呼吸间全是人濒死前的窒息感。    一出家庭伦理剧,带着狗血的性质。    她没有说完,神情恍惚,似乎还陷落在沉重的回忆里。循环反复,折磨至死。  直到脸上被阴影覆盖,她才清醒过来。陆容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抱住她,余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自然地环住他的腰。    "他们说,你休学了一年。"  "嗯。"  "他们还说,你生病了。"  "是啊,那些药都好苦的。"  "为什么我都不知道呢?"  余韶还是笑着:"我也不知道啊……"    她感受着男人的手轻缓地抚着她脑后的头发,但是看不到他的表情。    然后她安静地等着,就像是坐在法庭的外席上听着辩述的人一样,旁观者清。  这是一场正式的对话,关乎过去和未来。  有句歌词怎么唱来着,你哭的事总有一天会笑着说出来。  恩怨过了,再无纠缠。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平淡地回想,然后述说,然后恩怨两清,误会了过,再在剩下未完的几十年里,惺惺相惜。    庄重的交接仪式感。    "我曾经犯了□□罪。"    陆容时平淡无波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见她的眼睛霎时瞪圆了盯着他的脸,眼底分明带着浓重的怀疑。  "你不信,我也是不信的。"他笑了笑,带着云淡风轻,"但是人似乎都只相信证据。"  余韶还是抬头看着他。  他的手抚上她的眼角和细眉,留恋地轻抚,"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看我的眼神里,带着失望和悲怜。"  "但是我好像又想多了,我们的阿韶眼睛是天底下最漂亮的。"    余韶不想听他扯开话题:"刘莞秋她——"  "她不是一个无辜的人,阿韶,你要永远记着,她是个罪人。"但是医生治人,不分好人和坏人,只有病人。  "……为什么……"  "阿韶……"他俯下身,单膝碰地,向前握住她的肩膀,似乎想离这个女人近一些,再近一些,"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喝酒了,从高三毕业那年开始,就没有碰过了……"  那是他唯一喝醉的一次,压抑着,疯狂着,酒精在身体里叫嚣。  但是他没有做那些莫须有的荒唐事,他记得自己睡着了,旁边的晏全也趴倒了,然后就陷入黑暗中。  醒来的时候,冰火两重天。床塌凌乱,躺着一个柔弱无辜的女人,脸色羞红,他记得这张脸。  房间里在场的人都知道没有发生什么,但是当他脑子还是不清醒地拿到照片的时候,不在场的人不会相信他没有做什么。    他不想让余韶知道。  陷入爱情的人往往是不理智的,他们不会想前因后果和来龙去脉,当表面的证据出现在面前时,一切溃不成军。  陆容时知道这一点,偏生两人还处在冷战期,所以他没有去解释,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余韶怔怔地听他说,像说书的人一样,陈述着某个历史故事。  一只宽厚的手盖上眼睛,温热了眼眶。  "不要看我,阿韶……不要看我……"  "然后呢,陆容时,你就一走了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了是吗?"  他感觉手心有些湿润,无奈地笑,"不回来怎么找你。"    "当时老爷子虽然气得不行得把我打了一顿,但是显然也是不相信的,动用了些人脉就压了下去。"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带了哭腔。  他还是调侃,语气轻松:"因为没有人敢告诉你啊,傻子。"    "官司,没有打。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话,陆家是拉不下这个脸面的。老爷子把我扔进军营,封闭磨炼了几年,后来才出的国。"  "走之前我去看过她,对不起,没有舍得去看看你。"    "真的没有来吗?"  "骗你的。"  余韶想起那时候偶尔在周围看到的人影,原来真的不是脑子恍惚的幻象。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出了兵营之后,他按着地址信息去找刘莞秋当面说个清楚的时候,只见到了她的父亲,无力地给他开门,弯腰道歉。他看着这个中年男人费劲地呼吸说话,面色发黑,显然就是久病不愈的模样。  家徒四壁,空气滞闷,一生老实不作恶的男人不断地道歉,甚至想要跪下来,被他拉住了。  "小秋是做错了,我不该拖累她的……对不起啊小伙子,我真的该死……"  他面无表情地将男人扶上床榻,"您别这么说。"  走之前他留下自己这几年在军营里的积蓄,就离开了,没有说原不原谅的话。    至于为什么想当个医生,他只是想治好那些心怀叵测的病人罢了。  然后不想再看到有人,重蹈他的覆辙。    "事情就是这样。"  两个人维持着不动,她抬起头,他向前倾,看起来就像是在相互依偎一样。  "我想去看看那个人。"  "刘莞秋"  "嗯。"  "好,等她醒了我就带你去。"    "陆容时,你恨她吗?"  "不知道。"  "好巧,我也不知道自己恨不恨。"  "那就不恨了吧,爱我就行了。"  "……有点肉麻。"  "呵呵。"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