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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湛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仔细抬头看了一眼,想要凝出一个破阵术,手心却没有半点反应。  “辛湛仙人?”  辛湛听到了刚才那小地仙唤她,头昏脑胀的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肩上,又看了看自己如今的所处之地。没看见那只狐狸,也没看见那个胆大包天的地仙。颇有些烦躁的问:“你在哪儿?”  时鸿听见辛湛的声音,立刻回了话:“我看不见你,我在一条河边,只是…”他低头猛地看见自己一双粗糙的手,瞬间有点哑了。  辛湛抬眼看见一片田地。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自己顿时明白了。  那小地仙的声音传过来:“这不是我的身体。”  辛湛不想管这个地仙如今在哪儿,想的是什么。只担心着那只狐狸现在落在了哪里。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说是换了张脸,但没有了那张面具还是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弯腰从裙角撕下来一块布,当了个面罩系在了脸上:“别找我了,我和你应该不在一个地方。你能听见我,应该是那颗珠子里有我的法力。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给吞了。”  时鸿有些尴尬的没说话,从那岸边往旁边的一条路上走。  辛湛给她的那颗珠子倒不是什么法宝,只是里面有点定心的法术加上她的一点点血,大多时候只是替别人安个心,如今那小地仙能听见她,想必是那一点点血的原因:“那颗珠子里有我的血,虽能护你一会儿,可也是有时间的。你这个时候吞下去,等过上一会儿也就消了。”  时鸿脸皮虽说不厚,可这些年他那点半吊子的法力却也让他的脸皮薄不到哪里,对于她这种话只当时没听见,自己跳了这个话题问:“仙人你在哪?”  辛湛抬头看了看那几间稀疏房子:“天色有点暗看不清,不过房子不多。”  辛湛说完,那边便又不说话了,等辛湛出了那田地,才听到时鸿的声音:“那我们可能也不在一个时辰。”  时鸿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看了看那晴空和遍布的村庄,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粗布。他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只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只没有站多久,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影跑到他的面前喊他:“曲鸣!”  时鸿没有这具身体的一点记忆,整个人还处于一种不相信的状态,那两个人却一副找了他许久的样子,他只好硬着头皮点了个头。  荒郊野岭,也不知道什么做出来的地方,又突然蹦出两个人,时鸿本来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那两个人一开口却让时鸿更摸不到方向:“你刚跑哪去了,明天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今天却半天没找到人。”  时鸿不知道该露出个什么样子的表情,只把自己的两颊的肉努力往上抬了抬,挤出个难看的笑:“我出去走了走…”  那两人一看就和这身体的原主熟悉的不行:“走什么走!曲叔都要愁死了,你不回去准备明天想去哪儿走!。”  “小地仙装瘸,让他们送你回去。”辛湛的声音突然响在他耳边。  时鸿自己也试过了仙术,这地方竟是一点都使不出来的。他只好听她的低低的嗯了声,便抽着气说起了话:“哎哟,我这腿刚跌了一下,刚还好好的,现在又疼了起来。”  “……”  旁边一个人立刻扶起了他:“怎么还能跌了,回家曲叔肯定要说你半天。”  辛湛完全不知道这人怎么能信的。  时鸿被这人碰起了一身的疙瘩,那刚刚说话的人皮肤冰凉滑腻,充斥着一股在夏天格格不入的寒气。  辛湛在那边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应该都是些不干净的东西,记得别吃这儿的东西,水也不行。”  辛湛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又乐呵呵的接了一句:“恭喜地仙大喜啊。”  时鸿听着那边的揶揄,自己要是换了对方的处境可能也能打个趣。只是那胳膊现在贴的他自己,他只好忍着那凉意让自己静下来。  他是个仙,曾经也是个人。从不怕这些生生死死的东西,只是这些东西上都染着说不清的怨气,那怨气黏黏腻腻的贴上身子就让人头疼。  偏偏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毫无察觉又碰了碰他:“唉,这天儿也太热了,出来这一阵儿浑身都是汗。”  生者烦恼生,死者不知死。时鸿抹了把自己的脸,抬头看了看现在大照山的样子。他以前活着的时候,也听过大照几次,什么山明水秀,烟波浩渺,却始终没见过一次。等他莫名其妙成了大照的地仙,这地方早被大雪盖了个严实。如今看过去,抛开这些东西,的确是值得被夸为梁国第一山的。  旁边人却不知道他心思。依旧说着自己的话:“姜家那姑娘名声不好,但毕竟是从小结的约,你这一跑以后笑话的还是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理呢!”  另一个立刻接了话:“而且那姜家那姑娘的确是好看,一双眼跟会说话似。曲哥你过去走个样子,熬过一两年再娶别的人也就行了呗。也亏不到哪里去不是。”  他俩一唱一和似得把时鸿憋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插了空想说一句话,却突然听见一声倒地的闷响。这声音让他的身子僵了僵,勉强的嗯了一声。  “曲鸣你什么时候也多说几句话,要不是从小认识你,真是恨不得给你重新换一张嘴,整日里也…”  这边的声音在他耳里听到一半像是被猛的撞到了一边,再听见的便是另一个大照传来的声音:“还想跑,这大照山总共就这么一条路,你能跑到哪儿去?”  时鸿不知道那边的处境,更不知道是该担心自己还是担心那个仙人。  那头辛湛毫无防备的被一棍子打在腿上,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刚想爬起来,却被那人死死的踩住了背。  她心里瞬间窜上了一股火,咬着牙恨不得把背上这突然出现的王八立刻打进轮回。可她如今的这具身体却死死的困着她,让她发不出半点力气。  这让她心里起了一股无名火,她也活了千年多,仗着自己的法力深厚几乎是什么地方都敢闯,如今却被这样的东西踩在脚下。这把火烧到了顶,竟让她硬生生的静了下来。  那踩着她的人,脸上一道刀疤,手里提了个长棍,表情配上那张脸丑的十分胆战心惊:“我花了那么多钱从山外买了你?你他娘刚来就想跑?”  辛湛掐着手心扯出一个笑,一手摸上自己的面罩:“疼,我只是出来走走。”  那人的脚被她这一句话说的竟然稍微松了松:“哟,愿意开口说话啦?”  她从昨日接了这仙遣令,到现在就没有一点是顺心的。她还没缓过来,一棍子又打在了她的腿上,她死死咬住牙硬是把声音咽了下去。  时鸿没听见她的声音,却能听见那棍子打在身上的声音,他周身发出寒意,这上下天地,他如今知晓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不知来路的活物。  辛湛攥着自己面罩攥的越来越紧,等那人打够了,拖着她起来,她猛的扯了自己面罩,从身后跳了起来,死死的勒住了那人的脖子。  那人反应过来,猛的扔了棍子一把拿拽住脖子上的面罩。辛湛几乎在同一瞬间膝盖抵在那人的背上,用了全身的力气让那人跪了下去。  男人跪下去之后,表情的狰狞的马上就要扯掉那块布。辛湛一开始就没想过凭着这块布能把这人给怎么样,于是直接松了双手,抢过地上的棍子,狠狠的朝着那人的头砸了下去。  时鸿听见一声剧烈的响声,然后是男人的一声哀嚎,混着辛湛喘着气的笑声:“再去一遭鬼门关吧。”  被打了一棍子的男人几乎满脸的不可思议夹杂着愤怒,辛湛想也没想又是剧烈的一棍打在那人的额头上。直到打到第三棍,那人倒在地上彻底不动了,直挺挺的不知道在这个时辰里的大照山里是生是死。  辛湛见那人倒了下去,后退了一步脱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口气。她看了看那鲜血淋漓的男人,伸出一只脚在他身上踢了踢。那人半天没给出一个动静,她才扔了那棍子,转身想往山上跑。跑了几步却还是又折了回来,拖着那确定死透了的身体往林子里拖。边拖着边把天上有名的老家伙骂了个遍。骂够了又低头看了看那东西:“这些东西怎么死了还这么沉。”  时鸿身边还站着两个人,他没敢说话心却放了下来。可走着走着突然又想,若在这儿他要是知道了什么不改知道的,或者出了这儿她看着实在是没有用,像宰了那男人一样把自己也给宰了怎么办,瞬间一颗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路也时不时遇见几个向他打招呼的,一双双眼睛看起来透着些诡异,时鸿却全然像是看不见似的,满脑子想着到时候要怎么才能脱身。  也怪他当时怎么能相信了地府的人说的话,什么招魂幡一挥,绝对让大照山干干净净的绝不生异端。这一挥差点把自己挥到奈何桥那边。  那两个人半架着时鸿又绕了几条路,把他架到了一间屋子门口。时鸿这才收回了思绪,一抬头看到屋子旁边有颗缠着几道红绸的梨树。  他身侧的一个人往里面喊了一嗓子:“屈叔,人给你找回来了!”  里面立刻有老人应了一声,然后他凭空出来的爹撑着根拐杖从屋里走出来:“江儿,信儿,要进来喝点水吗?”  时鸿在人间是大富大贵之家,如今忽然得了个这样的爹,只好自己安慰自己想:好在这正主本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也不是真要我喊爹。这要是个闹腾的人,他还得想办法胡说一通。  这情况看着倒也没有想的那么吓人,时鸿清了清嗓子接了句:“进去坐会儿?”  被叫信儿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背,凉依旧是真的凉,碰的时鸿差一点跳起来。那人带着疑惑的看着时鸿说:“不了不了,我们回去躺着歇会儿,下午还要去田里干活。”  他说完倒是没忘记搀着时鸿继续往屋子走:“曲叔,我把曲鸣送进去,他腿出门摔了下,不知道明日里有没有事。”  那老人一看就是气的厉害,直接拿着拐杖往地上砸了一下:“摔断了才好!”  “曲叔这话说的,你这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摔断就好,真断了你怎么办?”  他边说边把时鸿搀进了院子里。院子称的上很小,还放了两张大圆桌,挤得不成样子,布置的倒是很喜庆。  “曲叔,你这边轿子找好了吧?别明天我们过来轿子还没找好。”  那老人砸过次拐杖,脾气慢慢缓了下来:“都弄好了,明天你们早点过来就成,别的不用你们操心。”  放在时鸿肩膀上的手又紧了紧:“曲叔,你可得把这人给看好了。”  时鸿听他们又说了几句才被扶进屋子里,到处都是扎眼的红色,那人从桌边拿了一个椅子过来,放在时鸿的旁边。  时鸿坐了下去,那两人却突然从眼前消散了,像一阵被扬起的灰似的,风一吹就没了。让时鸿的眼皮猛的抖了一下,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而面前的老人就像没有察觉似的,轻飘飘的坐在了他的身边:“回来了。”  时鸿心底有些发慌,见这老人开口说话,只好嗯了一声。  那老人倒了一杯茶,放在时鸿的面前,时鸿自然不敢喝,他刚想说个不渴,那老人却已经又开了口:“姜家那姑娘是你自己求的。我如今是没有办法了,明日过了,就正式是我们屈家的人。”  时鸿一直没说话,就直直的盯着地面。把他搀进来的两个人说的是这老人给原主定的亲事,可到了这儿,又变成是那人自己求的。而最终他却落到了这么个地方当了个便宜新郎,心里顿时有些郁闷。  那老人接着又说:“姜家给的彩礼多,我都给你们收着了,等来年有个孩子,我找人再把房子建大一些,你就是想再娶别人也行。”  时鸿像是裹在一团乱麻里,越想却越乱的理不开。  他这边还尚是温和的进展,辛湛那边已经将那人拖进了林子,随意找了个坑地给拽了进去。  天色越来越暗,辛湛抬头看了看上山的路。这事儿是怎么回事,她不清楚,倒是知道大照山是怎么来的,当年为了稳住这儿的仙气,把这破事儿丢给他的飞云仙人,曾经在大照的山顶放了一块镇山石。  这大照山就像是一个什么都是假象的空壳,全靠那石头将这一干景色给撑起来。辛湛昨日就在想十有八九和那石头脱不了干系,怪不得昨夜上山果真不见什么镇山石。  她想了想那灵力比纸还薄的小地仙怕是什么忙都不上,只准备自己一个人先去山顶:“我先上山去看看,你自己管好自己就行。”  时鸿旁边的老人还没走,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出不出声,只好敲了敲桌子,像是回了声嗯。  辛湛握紧手里的棍子当作防身。她丢了那尸体继续往山上去,四处的景色竟越发的熟悉了起来。  她的这具身体似还留着什么记忆,一时间辛湛甚至分不清是她自己在往山上走,还是这具身体在往山上去。  大照山在山中算不上高,可即便她这一夜没有半宿也是上不去的,她撑着棍子一路往上走,越走脸色便越阴沉。  时鸿只等到那老人走了才敢出声:“这儿刚刚有两个人直接散了。”  辛湛皱了皱眉头:“直接散了?”  时鸿站起身往刚才那两人站过的地方看了看:“对,把我送进来,然后一转眼便成了烟散了,连灰都没落下。  辛湛想了想自己杀死的那个人,要是会散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散。她思忖了一会儿,才恍然觉得这儿就像这临时搭建的戏台子,开口说了句云里雾里的话:“也许他们眼里是没有你的。”  时鸿正往屋里看看有什么别的东西,四处都是喜庆的红色,显得里面那桌子上的一株海棠分外清雅,倒是没怎么明白辛湛的话:“没有我?”  辛湛挑了个容易理解的说法:“也就是无论你是谁,你是原主还是随便哪个不小心牵扯进来的魂魄,只要你这个角色在,他们就会像固定的戏本一样走下去。”  时鸿绷着脸沉默了一会儿,心里却起了一个疑惑:“那你呢?”  辛湛把棍子当成了拐杖,撑着自己从旁边的林子里继续往上走:“我应该也有戏本,或许刚才那人即使我不打他,可能也会有别的死法。”  时鸿看着窗上红色的剪花,突然想起来那只火红的狐狸:“那小狐狸会不会也变成了什么人?”  辛湛对着空气轻轻摇了个头:“不知道,大火没变化过人形,或许变成了什么牲畜也不一定。”  时鸿没反应过来大火是什么:“大火?”  “那狐狸的名字。”辛湛回答他。  时鸿心想那狐狸的尾巴倒真搭上这个名字,一团一团离远了看就像火烧云似得。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灵兽,看着就让人挪不开眼:“这名字起的真好。”  辛湛只把这句话和这个人一起划到没用的地方,自己继续往山上走。只是这次还没有走多远,就已经完全变成了夜色。快的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大照山的一切瞬间就都披上了浓重的黑色,连月光都没有漏下一丝来。  辛湛勉强能看清的路,却隐隐觉得身体却在脱离她的控制而发抖,她动了下身体,把那奇怪的感觉压了去:“这鬼地方的时辰完全是胡来啊。”  时鸿听了她的话,走到窗外往外看了一眼,天色一瞬已经是傍晚,残阳如血,依旧滚烫的风铺面而过:“这儿也是,刚刚还是正午。”  他说完半天也没听见对方动静,自己小心的问了一句: “仙人,你有把握出去吗?”  “看命。”辛湛的这具身体已经累的不行,听到这个问题索性自己找了个路边坐了下去。  时鸿笑了笑:“哪有仙人要看命数的。”  辛湛回他:“那出不去。”  这句话跟直接泼了一盆冰水似得,把时鸿泼的够呛。他自己没趣了翻了翻一旁的柜子,倒是突然翻出个木盒子。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样子,时鸿看了眼把那盒子打了开,里面是放了一块小荷包,上面绣了个姝字。旁边还有个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八个字。时鸿看着也没想什么就给直接读了出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辛湛一脑袋是这小地仙又哪里出了毛病:“什么玩意?”  时鸿只以为她天界呆久了,不知道人间的东西:“人间写的小诗,意思是喜欢的姑娘不愿意跟我,我整宿想的都睡不着觉儿。”  “......”辛湛叹了口气,继续自己往山上爬。  时鸿解释完又看了看那纸条评价了一句:“字还挺丑。”  辛湛的头都要疼了起来:“闭嘴吧你。”  时鸿想如今只能依仗着这仙人把自己带出去,于是立刻识相的闭了嘴。  辛湛摸着黑在想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会儿,那黑夜又突然像是被吹开了来。炙热的太阳在眼前升起,从极黑到极亮只一瞬间,辛湛猛地闭上眼睛,却仍然能感受到落在眼睛上的那份灼烫。  “什么鬼天气!”  时鸿听见他的话,往外看了一眼。他这边的天色是一瞬转到了黑夜。自己毫无察觉已经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屋里亮了根蜡烛,突然涌出无数人影交叠在对面的那面墙,发出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我要出去!”  “山神呢?大照做错了什么?”  “妖女,都是那妖女把祸端带给了大照!”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时鸿吃惊的后退一步,他像是跌进沼泽似的一团又一团的怨念里。就在那些影子要缠到他身上的时候,他转身拿起那根蜡烛狠狠砸在了那面墙上。那一墙的人影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猛的散的干净。  “仙人这个位置,就是要听怨气的。”辛湛感觉到他突然的反常,语气冷淡也反常的冷淡了下来。  可刚刚从开始到蜡烛砸到墙面,时鸿都像是一个旁观者…他低头看自己的双手,语气带着些许的困惑:“刚刚不是我,好像是这具身体?”  辛湛静了静,然后突然笑了出声,把刚刚冷淡的语气全部冲散了开来:“我说你怎么胆子突然大了起来。”  “……”  时鸿的手腕还在轻颤,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要是刚刚是你,要是你能使出仙术的话,你救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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