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停了，我的双脚终于踏上了陆地，古宁皓小心地扶着我，就在撑船大爷笑意浓浓的目光下。我也懒得吐槽什么了，晕船之苦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们去哪里？”靠在古宁皓身上，我有些虚弱地问道。 “前面有一家小酒庄，我们就去哪儿。” 我干笑了两声，心里不满地想，原来我吃了那么多苦，走了那么多路，古宁皓就是要拐带我这个未成年少女去喝酒。 “不急，到了你便知道它的好。”古宁皓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安慰我道。 我点了点头，我们两人就慢慢地向着那个传说中的酒庄行进。 这个地方是典型的古代山村，我是这么觉得的。地处平原，水网也算细密，家家户户挨得很近，鸡犬相闻，居民区前后都是面积宽广的田野，五月份正是绿油油的一片。几家的烟囱上飘着阵阵白烟，空气中的水汽很足，比京都湿润得多，颇有些诗情画意的感觉。 酒庄就掩藏在民居之中，是一个秀气的小宅院，粉墙青瓦，大门正中悬着一个“酒”字。“酒”挥洒肆意，可看出写字之人的豁达不羁，心胸意境之开阔。还未近门，我对这里的印象便好了三分。对着古宁皓一笑道：“真是个好地方。” “我初来时也被这牌匾吸引，想法和你一样。”古宁皓笑笑说。 他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里面就有小厮嚷着出来开门，见是古宁皓，喜上眉梢，深深行了一个礼道：“原来是古公子啊，今日还带了贵客呦，来，两位这边请！” 古宁皓扶我进去，真是细心周到得不能再周到。我提起裙子，跨进门槛，进去一看，发现又是另一番景象。 原以为山村里的小酒庄规模不会很大，文人墨客爱来，不过是胜在意境清幽。谁知走进去一看才发现，这里可真是一家大酒作坊，院子里四处都放着酿酒的器具，每件酿酒工具前都坐着人，神情专注地操纵着手里的东西。 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手上有搬着粮食的，有搬着酒坛的，有搬着酒具的，样子十分热闹。人员虽多，但是秩序井然，只一眼，便让人知道了他们是出自有规格的酒坊的。这时我的鼻腔里已经浸满了酒的味道，是哪一种我分不太清楚，应当是种类十分复杂的，我想，只觉得还未饮酒已经先醉了三分。 来开门的小厮引我们进了内院，内院之中还有回廊院落，整个宅子的规模还是相当大的。再往里走至一个木桌前小厮便不再走了，我见这石桌设在葡萄架下，倒有些情趣。 古宁皓请我坐下，也不与小厮说什么，小厮自己便退了下去准备上酒上菜。 “你经常来这里？”我问道。 “自从友人介绍来过几次之后就好像离不开这里了，时不时会来坐坐。”古宁皓道。 “这里真让我大开眼界，我从来不知，喝酒竟然还可以到人家的酒庄里去喝。”我道，眼光还在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葡萄架的对面还有手工制作、挂在两棵树之间的秋千，秋千后面是片灌木，这时也是一片生机，只是时候未到，花朵们都还蜷缩在一起。 “这里的酒在汉中小有名气，主人也是爱酒的，便将自家的宅子造成了这样。不过我来这里多次，每次都只要米酒，还不曾喝过别的。” “为什么？这里只产米酒？”我奇怪地问道。 “这里的酒类繁多，产什么酒全凭主人喜好，只是越名贵的酒价钱越贵，皓的家世虽不甚贫，但却只饮得起米酒。今天要委屈玉茹和我一起喝米酒了。”古宁皓道，坦坦荡荡，没有什么隐瞒。 “与你一起，喝米酒又何妨，”我笑道，“况且你肯经常来这儿喝米酒，不见得这里的米酒就一定比不上宫廷女儿红。” “玉茹可是常饮宫廷女儿红？”古宁皓问道。 “有时候皇上会赏赐给爹，我就偷喝一点，只尝了个大概，没什么领会。”我道。 “那么真可惜，如此一来你就分辨不出究竟是这里的米酒意境更醇厚还是宫廷女儿红更香。”古宁皓有些惋惜地道。 我以为古宁皓只是四皇子身后的普通幕僚，不想，听他说酒倒是独具心得。要知道，这宫廷女儿红真不是谁都能喝的上的，我也是从胡适那儿尝来的。他那时候因为偷他爹的酒，不知挨了多少板子，想到这份酒情我已觉得他对我是情深义重了。 小厮端着托盘上来，托盘上摆了许多只小杯子，正中放着一只白瓷酒壶。杯子和酒壶明显是配套的，我仔细留意了一下，发现其中有点意思。每只小杯子边儿都绣有一圈青色花纹，每只小杯子的花纹细看之下又都不同。有梨花，有杏花，有桃花的，个个模样精致，画艺之精巧实属少见。白瓷酒壶的壶嘴紧收，形同鸟嘴，壶身也如杯子那样绣了几片青色小花。再看瓷艺，我虽然对瓷器研究不多，却也一眼看出这些都是上品，若没猜错，出于蜀中大邑的白瓷窑。 大邑白瓷窑是官窑，这里一个小村庄的酒庄能弄到官窑的瓷，还真不得不令人好奇。 “玉茹对着杯子有兴趣？”古宁皓道，手指轻敲着桌边，他是见我一直盯着这杯子不松眼了。 “嗯，很雅致的杯子。”我淡淡道，这时一股子清香气钻进我的鼻子，伴着米酒特有的浓厚，味道好闻之极，瞬时就让人忘记了尘世所有的烦恼。 古宁皓提起酒壶，酒壶就像被他的手吸住了一样，灵活地随着他手中的动作旋转，一圈飘逸的飞舞之后，每个杯子里都被倒上了酒。酒壶刚好空，不多出也不少出一滴酒，正好将每只杯子都倒满。 这时候小厮又上糕点，小小的一盘，做成了动物形状，很像是招待小朋友的。我看了小厮一眼，他冲我一笑，然后眨了眨眼。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这小厮真是可爱。 古宁皓将高点放到我身边，道：“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先吃点东西。” 方才，那酒杯和酒的味道，以及古宁皓倒酒时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已经将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酒的身上。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现在就端起酒，一杯一杯喝完它。不过考虑到古宁皓的话，我还是决定先吃糕点。 我挑了一只绿色的小兔子形状的，小兔子明明是白的，但是这里做出来却是绿色的，有些滑稽，而小兔子的眼睛又是红色的，增添了不少诡异，一时间我有些犹豫，是下口还是不下口。真怕糟蹋了这样奇思妙想的艺术品。 最终还是咬了一小口。原来是莲花味的，很奇怪，我并不知道莲花是什么味道，但是我却下意识觉得这是莲花味的，或许是它带着点清香的苦涩，让我想起了荷叶和莲花。真是有意思极了，我慢慢品尝，沉浸在它带给我的美好感觉之中。 古宁皓微笑着观察着我，他手上也多了块糕点，是一只黄色的牛。他纤细洁白的手指像是天然盛放精致糕点的器具，他的动作很优雅，不急不缓，随意恣肆，真像一幅画一样。也就是他过于养尊处优的态度，才越让我对他感到好奇。 吃完手上的糕点，我有了点对那糕点依依不舍的感觉，不过看见面前的酒我又按捺不住起来。古宁皓看见我在打量杯里的酒，于是道：“每一只杯子里的酒味道都不一样，你最好慢点尝，这里的米酒不同于别处的，喝多了可还是会醉的。” 听了他的话，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了面前的一杯酒，轻轻地将它放到鼻尖细细地闻。酒味相当醇厚，幽怨而绵长，舒服得让人想睡觉。我抿了一口，瞬时间，酒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我的唇间破裂，绽放出爽口的清香。 我放下酒杯，看着古宁皓，他也端起了一杯酒，笑意盈盈地举到我面前，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道：“方才不知你晕船，让你受苦了，这杯酒敬你，望你原谅我。” 我笑着摆手道：“不知者不罪，你不是有意的。况且我得感谢你，若不是你，我怎么能来到这么有意思的地方，尝到这么美味的酒呢。” 我们一起饮尽了第一杯酒，一切心结都在此时打开。若是面前有两坛酒，我想我都有与古宁皓举坛共饮的勇气。 剩下几杯酒果然是杯杯不同，各具风味，这恐怕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别致的米酒了。我好奇，怎么一个酒壶倒出的酒会有不同的味道呢？ 古宁皓似乎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道：“这里所有的酒不同于别的酒，制法极为考究，可惜不外传，能尝到这些酒的人寥寥无几。” “我见这宅子里的人来来往往，以为是产酒外卖的大酒庄，怎么你却说能喝到这酒的人寥寥无几呢？”我问道。 “这里所有的人辛勤一年也未必能造出几十斤酒，产量之小愁破了不少爱酒之人的脑袋，是以酒庄虽大，但却是用来满足一己之欲的。”古宁皓道。 “一己之欲？真是奢侈。”我感叹道。 古宁皓只是淡笑着没有答话。 “既然这里的酒如此珍稀，为什么却允许你常来饮酒呢？”我问道。 “我与这里的主人十分投缘，他对客人十分大方。且这些米酒制作的法子比之其他就较简单，我便被允许能常来了。只是若是来的次数太多，将他们的库存都喝完了，那可就没办法了。”古宁皓道。 “要是我也能有这样一个酒庄就好了。”我羡慕地说道，我喜欢精致的东西，喜欢慢工出细活。 “将来一定能有。”古宁皓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道。 “其实也不一定是酒庄，别的也可以，比如说果园，花园什么的，只要是我自己办起来的都好。”我道。之前我也想过，如果能和琪馨、萱儿一起生活，那就买块地，经营自己的家。 “以后你有了我，我们一起实现这个愿望不是更好？”古宁皓道，他的声音如一条清澈的小溪，缓缓地流入了我的心坎。 “嗯。”我低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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