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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脚步匆匆,甩下停在原地的他,还一把摔在自己宫门口,有些狼狈。  虽然曾经羡慕过那些皇宫贵族的生活,他们不用干活就吃得饱穿得暖,也羡慕过那些有爹娘的宫女,为自己大字不识的爹妈寄来的画哭得稀里哗啦的,但是我有阿姆,有疯婆子,还活得不错,觉得没有这些也没什么。  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我自己是谁,我以为很明白我是谁。  我在十六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迷迷糊糊,看到一个老妇人背对着我,端着碗汤。还有一个,缩手缩脚的,沉默着呆在一边。  “丫头?你醒了。”  我打死也不敢相信,那个本来缩手缩脚在角落的人,后来又使劲勒着我衣领嚷嚷什么“幸好,幸好你没死。”的老婆子,后来态度会如此恶劣,明明看到我要死的时候还要死要活的,结果拿了她一点吃的就翻脸不认人。  当时我当真是病得不轻,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还是阿姆告诉我,我叫紫薯,是她外孙女,说是当年饥荒饿死了一家子,就剩我一个,打小投奔她来的,后来前几日贪玩落了水磕上了石头伤了脑袋。  我当时好奇,我咋就起这么个名字?阿姆说,村里的人都说起个烂名好养活,我没好意思问阿姆的名字,不过,我觉得我一家子可能就是冬瓜,番薯,山药一类的。幸好没起个叫鸳鸯,水鸭,野鸡什么的,否则要是想喊别人吃个鸡腿,还怪别扭的。  我就是个吃了狗屎运的宫女,还是没什么人看得上的那种。赶着脏活,面上一块泥巴一脸灰的,阿姆总是告诫我,不说不闻不好奇,可以保命。  但是,这却没保住她自己的命。  她的死倒不像疯婆子那样张扬,就是那个尖着嗓子领我们去冷宫的太监,捏着他的鸭公嗓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那个扫庭院的,犯了宫规,杖毙拉去喂狗了,”  他后来说的什么教训的话我记得不太清了,只远远地看到个小宫女,眼睛亮晶晶的,躲躲闪闪地,只是听到这句话后,就转身跑了。  对此我一直很好奇,所以便将她挖了出来放到身边,可惜她又是个闷葫芦,什么都不说。  我还记得,疯婆子那时又抽风了,她骂我说脑子就缺了一根筋,没肝没肺,只懂得傻笑,连哭那么几下都不会,说亏得阿姆对我这么好。  我很难受,但是就是哭不出来。    逼近这位新皇后的宫殿的时候,我实在不知应该挤出什么表情来,老嬷嬷那疯婆子的辣椒没了,老妖婆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对于我又实在太难了,于是我只好一脸纠结地踏过了这位小姨兼后妈的门槛。  依旧是“叙旧”,只是叙旧以后,便要送她“上路”。  出乎我意料,这女人,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有抱着我老爹的大腿求饶命,没有像老妖婆一样跳起来要同我拼命。  她穿着素雅,发没有盘起,而是整整齐齐地束在背上,素面朝天。葱白的手指精致地贴着笔墨,她在作画。  “稍等。”她说,仍在认真地画。  我恍惚想起一个人一字一句耐心的样子,她们,本来就很像。  两只相依偎的水鸟,扑腾着翅膀戏水。  “其实,我很羡慕你娘。”  “若不是你父皇登上了那个位置,他们,不,是你们,会真的过的很好。”  “也许,若不是因为那么块破玉,我可能还寻个普通些的如意郎君,好好相夫教子,这些什么权什么谋,又同我什么关系。”  “你母亲那样的,虽然姓宁,到底骨子里流着宁家政敌家的血,宁家不会放过她的。”  “我也不想害人,但我并没有选择。”   “但到底我还是满意的,她所中意的男人,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所谓真心,终究敌不过野心。”  “所以,有没有选择,都一样。”  突然,她凑到我耳边,轻轻说了两句话:“你以为,以皇上的英明,当年下毒的事,他会没有察觉吗?”  “你又以为,你可以装到什么时候?”  完成了一番的恐吓,她终于心满意足地死去,死的时候还拼命咬着嘴唇,生怕毒发时口中的血会溢出来,脏了她素净的衣服。    “她死了吗?”  我点了点头。  “很好,”便宜老爹的表情依旧有些浮夸,就没见过自己媳妇挂了一副要兴奋得要跳起来的光棍,还是新娶不久的漂亮媳妇,“你看到她死的样子了吗,绝望?难以置信?很不甘心?”  他有些坐不住,站起身来踱来踱去,“这是第一个,只是第一个,代弋,明天,我们就能看见他们一张张绝望的脸,不甘心的脸,痛哭流涕的脸!”  见我不支声,也没拍马屁,便宜老爹有些不爽,“不忍心吗?妇人之仁!你忘了?你的兄长是怎么死的?你的母亲!你自己,为什么你还会可怜他们?为什么你就不可怜可怜你的父皇!”  他死死按住我的肩膀,钳子似的,我的呼吸急促起来,身旁一个宫人都没有,死寂的大殿内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年头,做公主真的太窝囊了,从前当打杂宫女时的十八般武艺,没一样拿的出来,连吼一下都不行,只能像只小鸡一样窝囊地被人抓着。  许久,他放开了我。“是父皇对你太好了。”他喃喃自语,“从小到大,朕对你们都太好了,所以一个一个都被人害死了,毫无防备。”  “若有一天朕不在,你就是砧上鱼肉,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他的背影有些憔悴,隐隐地见到灿烂的皇冠下两鬓斑白,老嬷嬷说他曾经也是个清秀的书生,满腹经纶,还习得一身武艺,耍得一手好剑,为人儒雅温和,也曾迷倒了一众的姑娘。本来无意功名,为了抱美人归,勉强借着点皇室血脉做了个小官,也幸得宁家人不怎么待见他喜欢的这位美人,本来日子还挺美满的。  也没想到有一天他家牛逼的岳父会有一天让他做皇帝。  就拿吃的说吧,平常一个啃着咸菜包喝着凉水的我,突然有一天被告知可以天天啃鸡腿,红烧肉,还有谁会再理会那包子凉水,若是谁抢我的鸡腿红烧肉,我非和他拼了不可。  反正明天那场杀犬大会,我是非去不可了,我那便宜父皇放了话,你这丫头给我把眼睛瞪大了,你自个不看没所谓,但是你那便宜母亲和那两个便宜老哥,可都指望着你替他们好好盯着呢。  我能说什么,我也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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