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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淑兰听了嫂嫂的话,心里不住地打鼓。她正是担心父母会反对,所以事先并不希望他们来看演出。可是,在这个县城里,哪有能隐瞒得住的事情?面对父母亲的询问,她只得回说:“学校昆雅社的同学正在排演《牡丹亭》之《游园》一折,以备校庆演出”,之字没敢提《惊梦》二字。    “好呀!待你校庆之日,我和你母亲定同去祝幸。”父亲兴致盎然地说道。  “您自去便好,不必请母亲同去。”上官淑兰深知,一向恪守纲常的母亲不似生性自由随和的父亲那样好说话。  “为什么不让我去呵?”母亲惊奇地问道。  “您不是一向只看堂会,不肯进戏园的吗?”上官淑兰勉强回道。  “学校礼堂又不是戏园,有何去不得的?况且又有你登台表演,我怎能不去?”母亲也一脸兴致的样子。  这下上官淑兰无以言对,只有暗暗叫苦。她满心期望着只要能演得好,父母大人即便心有不快,也会随着情节的发展忘记了。可是适才听了嫂子的话,好像母亲的气恼是随着剧情的发展直至高潮了。    “唉!”她叹了口气,边换完衣服边悄声对身边的纪美玟说道:“我一会儿得早回去,刚才我嫂嫂说我母亲好像很恼的样子呢?”  “不是说好了的,要同去瑞珍楼庆功,一并答谢双声社及梁师付他们吗?”  “我怕是不能去了。听我嫂嫂说,我母亲看戏时很生气,险些失态。我若再回家晚了,挨骂还在其次,只怕以后她老人家再不许我唱曲了,也未可知呢。”上官淑兰一脸忧郁地说道。  “竟有这么严重?”听了这番话,向来主意最多的纪美玟也陷入了矛盾中。  “余下的事只得拜托你了。我去同梁师傅打声招呼便走。若有旁人问起,你只说我家中有事,先走一步。”上官淑兰说罢,便转身向更衣间门口走去。  “好!你只管放心去吧。明天我去看你。”纪美玟边换衣服,边冲着上官淑兰的背影说道。    上官淑兰出了门,找到鼓师梁玉笙,满怀歉疚地唤了一声:“梁师傅!”话音才落,她的余光便扫见一旁才卸妆完的梁正飞已经闻声凑过来。她不由得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丝帕。  梁玉笙见是上官淑兰,忙笑着道:“上官小姐,您可有事?”  上官淑兰强展笑容慢慢说道:“今天演出成功多亏有您,真不知当怎样感谢您才好。”  “上官小姐您太客气了,是您自己演得好,唱腔身段都没得说。”    听着这样的夸奖,上官淑兰顿时羞红了脸,正好顺势低下头去,以避开梁师傅身边那双炙耀的目光。她平缓了一下情绪,低声说道:“梁师傅,您过奖了。”  正说话间,一个人影,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几瓶汽水,见上官淑兰在这里,便警觉地问道:“淑兰,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上官淑兰看了叶君乔一眼,说道:“我正要同梁师傅说呢,晚上的答谢宴,我怕是不能随去了,家中临时有事,望梁师傅多多包涵。”说罢,深深地鞠了一躬    梁玉笙马上明白了上官淑兰的苦衷——准定是上官先生和上官太太不高兴女儿晚归,传下话来要小姐速回家。上官家是县里最要脸面世家。尤其这位上官三老爷,最为肃正严谨又待人和气,是一位有口皆碑的正人君子,以家教严格而著称。    梁玉笙笑着还礼道:“您千万别客气,既是府上有急事,当然耽搁不得,赶紧回去吧。”  “这怎么使得?讲好的事儿,怎能临时生变呢?”一旁的梁正飞掩饰不住失望,气恼似地质问道。  “正飞!谁家还没个急事?”梁玉笙忙喝住儿子,然后转向上官淑兰,说道:“上官小姐,您别在意,赶紧回去吧。”  叶君乔也忙顺水推舟地说道:“淑兰,你快走吧。我送你到门口去。”  “有什么事儿急得连信用都不必要了?”梁正飞在一旁不服气地咕哝了一句。  “吃饭的事儿与信用有什么相干?”梁玉笙真生气了,一把拉住儿子说道:“倒是你!读书读得规矩都不懂了?长辈在这里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  这时,纪美玟换完衣服跑过了来。她白了梁正飞一眼,拉着上官淑兰说:“淑兰,你怎么还不快走?”上官淑兰这才又向梁家父子施礼道别出来。    坐在车上,她的心随着车子的颠簸起起落落……    上官淑兰素来是个循归蹈矩的乖巧孩子。从前祖父在世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见到伯叔、婶娘和姨娘们经常因孩子们的事吵闹得不可开交。她可不愿父母因自己的不懂事而闹不和,更不愿父亲向大伯父那样,因对嫡亲的子女们失望而娶一堆姨太太进门,名曰“为家中添丁”。    祖父去世分家后,她每次随母亲去外祖母家,总能听到外祖母因母亲不擅生养而担心父亲娶姨娘的唠叨。每逢此时,母亲总是一脸无奈地回道:“他要是有这样的念头,我也没办法,横竖现在这个家是他说了算的。”  “他若是娶了姨娘,怕是对你就没有这样的好性子喽。男人啊,就是怕被人挑唆的。”  “由着命吧。还能怎样?难得明儿、兰儿都是听话的乖巧孩子,能讨得他十分的欢喜。至少冲着孩子的份儿上,他也不能做出怎样出格的事吧?”    每每听到这样的谈话,上官淑兰心里总是酸酸的。她知道如果父亲真的娶了姨娘进门,再生下几个弟弟、妹妹,这家里便没有这样平静自在的日子了。    年幼单纯的小淑兰也曾扬着小脸试着询问过父亲:“爸爸,您会娶姨娘给我们多生几个弟弟妹妹吗?”  爸爸抚着她的小脸无限慈爱地答道:“爸爸没想着要那么多儿子。有你和明儿一双乖儿女,不比十个八个淘气鬼令人开心吗?爸爸何苦自寻烦恼呢?”    自此小淑兰明白了:只要自己乖乖的,不惹爸妈生气,爸爸就不会娶姨娘进门,这个家就能永远享有温馨与祥和。    所以刚刚听了嫂嫂的话后,她心里似有一百只小鼠作乱一样不能平静。事至如今,她真有些迁怒于美玟她们了——实在不应该预先不争得自己的同意,便把演出布告贴出去!当然,她们也正是知道预先争得就不会有她的同意,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唉!事已至此,想什么亦晚矣。只有回家听凭父母亲大人发落了……    上官三老爷的宅府里此时格外的静,风吹过院落里的花木时所掀起的沙沙声也让人觉得聒噪。仿佛为了躲避这静的郁闷,门房老赵一直站在大门口,向远处眺望着。见到上官淑兰坐着人力车过来,连忙迎上前来,笑容可鞠地说道:“小姐,您可回来了!太太今儿个好像不大高兴。您凡事儿多陪着点小心。”  “多谢赵伯关照,我知道分寸的。”上官淑兰嘴里虽然这样说,心里的小鼓却不由得打得更紧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赵听罢连连点着头。    上官淑兰才进大门,黄妈又慌忙迎出二门来,拉着她的手仔细叮嘱道:“小姐,谢天谢地您可回来了。今天太太回来可老大不高兴呢。刚刚还在小客厅里和老爷说,您天黑之前一定回不来。我这份儿着急上火呀,生怕日头落山。现在您回来就好了。”  “黄妈,又劳您为我担心了。”上官淑兰满含歉意地看着黄妈焦急的样子。  “担心倒不怕,只是想主意把我憋了半天。小姐,夫人那里从来撑不住气。一会儿您上前去请个安,然后推说天气热,身上不舒服。我想老爷、太太也就不忍心再难为您了。等您梳洗更衣后再出来认个错儿,那时,老爷、太太的气就消得差不多了;再等少爷和少奶奶一回来,讲个笑话、打个岔,天大的事也就都过去了。”  “黄妈,我就知道您是最疼我的。”上官淑兰努力向黄妈笑了笑。西斜的阳光轻洒在她微汗的脸上,闪出点点晶莹的光,映着她如水的双眸更加清澈明亮。    黄妈暗暗想道:这小姐,真越来越出落得比花儿还俊,难怪夫人天天为她担心。也不知道哪家的少爷有福气,能娶得这样温柔俊俏又知书达理的小姐。又不知道小姐将来能寻个什么样的夫家?有道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再大户人家的姑娘,一旦选错了婆家,这好日子就算到头喽!二老爷家的三姑娘还不是?花儿一样的姑娘,过门儿才一年多,已经被婆家折磨得快成了残花败柳了。这样想着,心里不由升起几分酸楚来。    进到小客厅,上官淑兰见过父母后,故装作不适的样子,噘着嘴、簇着眉,用倦懒的声音说道:“刚刚热死我了。穿着那么厚的衣服,台上水银灯烤着,我热得都要晕倒了。胃里直犯恶心,本来还要学校为我们备了庆功宴,我实在支不住,便告假提前回来了,有同学还直抱怨我不守信用……”    还没等她的话音完全落下,母亲早已生气地把手中的扇子往桌子一“啪”地一拍,怒道:“哼!我刚看你在台上眉飞色舞的,挺活氛的,怎么才一到家便又不中用起来?难怪人家说姑娘家进洋学堂不是什么好事,读书越多心越野!现在都快读成个女戏子了,将来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呢。我看,不如趁早……”  “行了!你训斥孩子也不分时候?”上官承泽见女儿已经吓得变了脸色,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他心中原有的一些不快早就被父爱淹没至心底了,特别又得知女儿身感不适,更是心疼不已。  一旁的黄妈见老爷松口,忙上前扶起小姐。  上官承泽也站起身,怜爱地说道:“兰儿,快去回房歇息吧。”又转头对身后的一个丫鬟说道:“秋月,让丁二速去请章大夫过来。”    老爷已然发话,上官太太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上官淑兰红着脸儿,头更是低得几乎埋到了胸前。  黄妈忙陪笑说道:“老爷,恕我多嘴。依我看来,小姐身子娇贵,不习惯出大汗。我已经吩咐过梅香,早就给小姐备下热水了。先洗个澡松快松快,再喝点温茶,可能就好了,那不就省了受打针吃药的苦?要是还不见好,再请医生也来得及。”黄妈说着,询问似的向太太那边看了一眼。  “黄妈说得是,我看先让她歇一下再说吧。看医生也是劳神折腾。”上官太太见老爷真着了急,也忙顺着老爷的意思说起关心女儿的话语来,免得一会丈夫埋怨自己话重,吓着了女儿。她深知,这一双儿女就是老爷的命根子。儿子成家了,现在老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奉为掌上明珠的女儿了。  “也好,若不见好,定要请大夫,不可大意呵。”上官承泽叮嘱着,目送着女儿被黄妈搀扶着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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