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我啦!我今个儿跟你拼了!” 小丫鬟说完,就扑上来要撕春杏的头发,春杏身量比她高些,毫不畏惧地用整个身子把她推翻在地,二人滚做一团,打得难解难分。 一时间尘草飞扬,二人你抓我挠,撕得衣裳都烂了,再过上片刻,就能把对方像个白嫩嫩的虾肉一样从壳子里扒出来。 逼得在树后站了许久的何书瑶只得咳嗽一声装作落落大方地走出来,制止道:“都住手吧。” 听到大小姐的声音,滚作一团的二人皆是一愣,春杏愣神的时间长些,被小丫鬟逮住机会狠狠地扯了把头发。 春杏头皮被扯得生疼,正要扯回去,却见那小丫鬟利落干脆地往前滚了几下,直接滚出了这个囫囵境地,把自己滚到了何书瑶跟前。 “大小姐啊!”小丫鬟披头散发地跪在那里,一侧脸颊浮着一个红巴掌印,耳朵下、脖子下都是青青紫紫的抓痕,掐着嗓子,像哭丧似的哭诉,“请大小姐给奴婢做主,春杏姐姐仗着进府时日比奴婢长些,因奴婢不小心说了些话,惹恼了她,她就叫嚣着要打奴婢,甚至侮辱奴婢是主子养的畜生,奴婢一开始不敢还手,可后来被打得急了,也只能胡乱地抓回去,奴婢进府的时候,夏嬷嬷就告诉我们,伺候好主子是本分,其他事情一概不用管,奴婢一直记着,只想安安分分地伺候姑爷和大小姐,谁料到今日……” 两行泪在她脸上蜿蜒而下,她带着哭腔喊道:“是春杏姐姐欺人太甚!但奴婢不怕!奴婢相信,大小姐一定会替奴婢做主的!” 何书瑶耐心听她说完后,才看向她身后爬起来站在那里的春杏,春杏也是个披头散发的模样,灰头土脸的,下巴和脖子上有些细小的抓痕,倒没怎么青青紫紫的,那张脸尚且能看,衣裳都被扯开了,她拽了几下也没能拽上去,一言不发地站在小丫鬟身后,听她跪在地上如此颠倒黑白,眉头皱得紧紧的。 何书瑶叹了口气,在心底。 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昨日兰生喝下□□,一日长大成人,往常那些垂髫幼童的衣裳是不能穿了,何书瑶吩咐下人给兰生多裁几件合身衣裳,今日让春杏来绣坊拿衣裳回德春苑,谁知等了许久也不见回来,桃红和柳儿又都不在身边,她好不容易才揪开粘着她的兰生,好说歹说要给他带点心回去,这才得以脱身出来。 绣坊与林府相连,经过林府的东院侧门,出府后经过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小道,便能走进绣坊堆满了针线绸缎的后院。 何书瑶许久不常出来走动,有些不自在,走得也就急迫了些,谁料到她刚进绣坊没多久,还没走到绣女们的工坊,就听到了这么一出对话。 何书瑶站在树后,听着春杏和一个眼生的小丫鬟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说着就见春杏动起手来。 春杏年纪小,在桃红身边跟着的时间长了,说话也泼辣起来。另一个小丫鬟有些面生,长得乖巧,却也是个说话不饶人的泼辣模样。 二人谁也不肯让步,你来我往,言辞越来越激烈。 真可怕。 何书瑶心想,不会要打起来吧? 心中话音一落,就见二人滚作一团,打得难解难分。 方才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何书瑶实实在在地听到耳朵里,什么夜御十壮男啊,什么搞得别人精尽人亡啊,什么精尽人亡后被拖到望春园扔到那口废井里头去啊…… 何书瑶听着就想,自己在这些人眼中,原来这么牛比啊。 “是春杏姐姐欺人太甚!但奴婢不怕!奴婢相信,大小姐一定会替奴婢做主的!” 此刻听着跪在眼前的小丫鬟泪津津地哭诉着,声音震耳欲聋,何书瑶有点犯愁。 只能先问道:“起来说话,你叫何名?” 小丫鬟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低垂着一双泪眼,哽咽着答:“回大小姐,奴婢叫凤香。” 凤香?何书瑶闻言皱起了眉。 “没听过,新进府的?” “是,奴婢是半月前进府的,之前负责打扫藏书楼,因奴婢进府之前学了些手艺,所以被调到绣坊来给各位姐姐收拾针罩子。” 凤香说完,借着拭泪,从衣袖下面偷瞧何书瑶的表情。 何书瑶眉头微蹙,眼底却平静无波,一双眼藏着千山万水,层峦叠嶂的,叫人摸不透。 何书瑶此刻思绪翻飞,心想,这场流言,连新进府不过短短半月的丫鬟都有所耳闻了? 这流言蔓延在府中的速度之快,倒让她想知道,这究竟是谁人,在背后刻意推动这场阴谋。 念及此,何书瑶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冷笑。 皮笑肉不笑的,吓人得紧。 春杏看见那个笑容心里当下就咯噔响了一下,隐约记起上次大小姐露出这种表情,还是削掉了萍儿半个脑壳的时候。 不妙,实在是不妙。 春杏心里急躁躁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只听见大小姐轻声问跪在地上的凤香:“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语气平淡,与平常无异。 凤香噙着眼泪,慢慢地抬起头,一字一句地答:“回大小姐,奴婢说的那些话,并不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是奴婢听着夏嬷嬷的教导,认为奴婢伺候主子是本分之事。” 怎么这么会抬举自己呢?这份忠心听着都能鉴日月轩辕了? 春杏朝天翻了个白眼。 何书瑶笑容的弧度扩大了一毫:“并不是这个,我方才是问,你所说的那些夜御十男,抛井弃尸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凤香跪在地上,如遭雷击,脸色登时煞白。 小嘴张了几张,合了几合,像抛上岸垂死挣扎的一尾鱼,最终还是哑然。 所幸反应极快,回过神来就赶忙跪爬到何书瑶脚下,边磕头边求饶:“大小姐,那不关奴婢的事啊,都是奴婢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才失言,奴婢打心眼里从未相信过这种话,大小姐,奴婢对天发誓,那真的不关奴婢的任何事啊……” 泣涕涟涟,看得春杏冷哼一声,出言讽刺道:“真是笑话,你方才的趾高气昂去哪里了?是谁刚才鼻子朝天地对我说,’要我说啊,自己主子不争气,闹出这种风言风语,要我是身前的下人,早就羞得挖一个洞钻进去了!哪还有这等闲工夫来跟别人唠嗑唠嗑啊!你们德春苑,从上到下,真是不一般呐’,这种话,刚才是谁说的?” 春杏捏着嗓子,学着凤香刚才的话,被撕扯开的衣裳滑到肩膀下面,她提了几次才提上去。 凤香回头,一双眼睛泪眼朦胧:“春杏姐姐,我方才是出言不逊,可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为何还要这样落井下石?” “放屁辣臊!歪理一大堆!”春杏在她身后怒呸,凤香这段话说得滴水不漏,春杏要是有胡子,怕是胡子早就被气上天了,此时此刻也只能叉着腰骂她,“见风使舵的东西!这些狗屁流言在府里传成这个样,少不了你们这些东西的狗舌头添乱!” 凤香跪在那里,哭得仿佛嗓子都哑了,痛苦万分地说:“春杏姐姐,看在我们二人皆是伺候主子的份上,求求你,不要再添油加醋地在大小姐面前折辱我了!” “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春杏气结,方才对牛弹琴,什么都说不通,拢了把衣服,两三步走过来就要伸手把凤香从地上拽起来,看那表情,似乎是想再把地上那泣涕涟涟的家伙狠揍一顿。 “春杏。” 大小姐开口,制止她。 春杏看向大小姐,摸不清大小姐此时此刻是个怎样的意思,只能疑惑地问:“大小姐?” 何书瑶轻轻摇了摇头,平静道:“你今日三番五次作出这样出格的事,是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告诉我,我管教下人无方吗?” “大小姐,我并不是……”春杏脸颊涨得通红,小小声地辩解着。 跪在地上的凤香眼神亮了起来,连泪水都不再流了,她想着,古往今来,妻从夫纲,就是这样的大小姐,也怕自己德行败坏,也得看姑爷的脸色,也需要掂量自己在姑爷心中的地位,也需要下人在姑爷面前维护她的面子,也需要在姑爷面前表现自己的修养。 又听着头顶上的何书瑶说:“德春苑春杏,视听陕输,擅自与人动恶,在主子面前也飞扬跋扈,不听管教,义理堕阙,扣工钱一月,罚闭门思过。” 春杏跪下,低头道:“大小姐教训得是,奴婢诚心领罚,绝不再犯。” 闻言,跪在地上的凤香喜上眉头,在何书瑶脚边狠狠地磕了两下头,面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喜笑颜开道:“大小姐英明。” “且慢——” 何书瑶看向了凤香,一双眼睛黑得像初秋时的湖底:“纤兰阁凤香,不务正业,听信传言,誉毁主子并无反悔之心,谤掩且恶扬,其心可诛,如此巧言善辩、花言巧语之人,府里头是容不下了,割去舌头,赶出府,另寻生路罢。” —— —— 在回德春苑的路上,何书瑶步子迈得飞快,思绪翻飞,明明只是初秋,日头高照,秋高气爽,她却像跌进了冰窖里一样,浑身直觉刺骨寒,难以温暖。 流言并非起源于凤香,但春杏所言极是,没有这些爱嚼舌根的下人,流言在府里头也不会传播得这么快。 三人成虎,足够信以为真。 但既然下人都敢光明正大地出言埋汰她,铁定是有人在背后包容这一切,即使不包容,也是冷眼旁观。 更甚至于,推波助澜。 不。 何书瑶心中一冷。 还有一个可能。 她咬紧牙关。 只剩下了这一个可能。 ——始作俑者。 毫不顾念旧情,思维缜密,计划周详,手段狠毒,既然药毒不死她,那只好亲自动手,亲力亲为,且顺理成章。 只为了一个目的。 ——置她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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