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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穿过厚实的唐纸障子,打在枕边的香炉上。    青烟袅袅,散发着让人心神宁静的香气。    千岁睁着眼睛,发呆地看着天顶上的木柱。    良久,她将一只手伸到半空,阳光穿过她的指缝,像丝缎一般。这里不是六波罗,也不是弘徽殿,是平重盛的小松邸。    小松邸啊,平重盛的家……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昨日的一切像是做梦一般,那样被拥抱时感受到的温热也像是梦境一样不真实。    不知不觉,她的唇边居然泛出微弱的笑容。    这时,门被轻轻拉开,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口的阳光中。    “你醒了?”    声音轻柔悦耳。    千岁坐起身,女人便走了进来,随后进来两名侍女,手中托着东西。    千岁愣愣地看着女人,很快她便认出来了,这女人是藤原经子,平重盛的正妻。    “千岁小姐。”    千岁还是愣愣地看着藤原经子。好多年前,她是见过她的,那时她站在平重盛身边,美丽地如一朵绽放的兰花。    如今的她,依然如兰花。    “您昨日的衣服已经穿不了了,不嫌弃的话请穿这一身吧。”    侍女将衣服展开。    白地桐竹文裳、深绯长绔、墨青幸菱单衣、莹白龟菱表着。一眼便能看出是一套新衣。    “前些日子大人让人做的这套衣裳,穿在千岁小姐身上真真是正好。”    是平重盛送予藤原经子的新衣。    千岁洗漱梳头时,藤原经子就安静地坐在一旁,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    “他……”    在藤原经子面前,千岁不知该继续称呼平重盛“右近卫大人”,还是……    犹豫之下,她只好用了“他”字。    果然藤原经子一脸困惑。    “重……”千岁终于下决心般地说道:“重盛哥哥……”    这下,藤原经子便明白了。    “大人去了宫中,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平千岁木然地点头。    这日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    平千岁随在藤原经子身旁走在小松邸的庭院中,两旁是整齐的青石灯笼。青石灯笼一直延伸到院子尽头,一眼望去,景致十分壮观。    “昨日大人知道您没有回去宫中,可着急坏了,大人那般急躁的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千岁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走路。    “昨夜也是在屋中坐了一宿,到了清早也未休息上片刻就去宫中议事了。”藤原经子说着,脸上有担忧之色。    这时,已经走到了池塘畔。    “千岁小姐。”藤原经子转身看向千岁,“您与大人之间是有何误会吗?”    “误会?”这话问地千岁有些不知何意。    “前些日子的赏月之宴,大人预备去宫中邀请千岁小姐前来,本是心情极好地去的,回来的时候就觉大人脸色不对,那日的夜宴也没能看到千岁小姐。”    “赏月之宴……”    千岁大约知道了,便是那次自己用绝情之语中伤平重盛那日。    “之后的好久,大人都是闷闷不乐心事重重,又什么也不愿与我说。”    平千岁避开藤原经子的目光,看向池水之中,池水中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平千岁对着池水出神,以至藤原经子之后又说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    这时,有脚步声从院口传来。    “母亲。”    “母亲。”    千岁一眼便看到了身着正服的平重盛,在他身后是两个身着正服的少年。两少年看到千岁时,两人对望一眼,然后恭敬道;“姑姑。”    平千岁知道他们便是平重盛的两个儿子,平维盛和平资盛。    其他人都已离开,池塘边只剩下平千岁与平重盛。    “昨天睡得好吗?”    “嗯。”    “你穿着这身衣裳,很好看。”    “谢谢。”    然后就是长久的寂静。    起风了,池子被吹起层层涟漪,两肩的长发被吹得飞起,就见平重盛连忙展开袖子挡在千岁耳侧。    “要回屋吗?”    平重盛关切询问。    “回吧。”    两人走回到屋边回廊时,风也停了。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千岁正要伸手整理,一抬头,便看到平重盛正盯着她伸出的手。    手上有几道伤疤,是昨日被荆棘割出的伤口,但并不深,都已结痂。    然后,她的手就被平重盛抓住。    他的手很软,气力很轻。    平重盛看着千岁手上的伤痕,眉心皱起。千岁能清楚地看到对面男人的眼睛,那里面是疼。    “对不起。”平重盛说着,再看向千岁时,眼里已微微发红,“对不起。”他又说了句。    千岁并不觉得他该说这句话。    “这点伤,算不上什么……”    平重盛大概想象不出自己在福原时候的日子吧,千岁这样想着。    “昨日我就不该让你随着花山院兼雅出去,我明知道他……”平重盛眼中多了愤怒,“他居然将你一人留在山中,若是你昨日遇上危险……”说到这里,平重盛眼中的愤怒越发明显。    平千岁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他可曾对你做失礼之事?”    平千岁一怔,但随即摇了摇头。    平重盛轻轻放开千岁的手,但目光仍未从她脸上离开。    “千岁。”    千岁不敢如此近距离地对着他的眼睛,装作无意地躲避着他的眼神。    “花山院兼雅这个人……”平重盛似乎欲言又止,片刻停顿后,长长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你还是远离他为好。”    平千岁小心翼翼地看向平重盛。    “他是忠雅大人的嫡子,身份上是并无不妥,但是为人上,太过轻浮,你长久不在京中,或许不知他的那些荒唐事,他绝不是与你相配之人。”    平千岁大致是听明白了,平重盛以为昨日她之所以答应花山院兼雅的邀约,被花山院兼雅的面容迷惑了去,和那些宫中女官一样,迷上他了。    千岁看着平重盛,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良久,她低下头。    “对不起。”    这句话是她说的。    “对不起。”她又说了句。    “什么?”    “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她仇人的儿子,与她身份悬殊。但是当这个男人将小小的自己抱在怀中说着要永远保护自己开始,以后的岁岁年年,他便未有一刻消失在她心中。自己明明那么在意他,为何非要将他刻意推开呢。    “你不该说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了委屈,是我——”    千岁一下抱住平重盛。    “重盛哥哥。”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眼中出现隐约的光亮。    “重盛哥哥。”她轻柔地呢喃着这个名字。    良久,她幽幽地抬头,对上平重盛的眼睛,“不要再抛弃我了。”    永远不要。    花飞雪中,他又站在那里。    “你今日看上去比上次好多了。”    平千岁慢慢走向他,月光洒在她的身上。    “长久压在心中的结解开了一点点。”    “一点点?”    “恩,一点点。”    男人露出略显无奈的笑容。    “对了!”千岁突然想起前几日的事情,将袖中的扇子取了出来:“前几日扇子被人拿走了,那几天我都没再见过你。”    男人有些疑惑:“几日?我们不是昨日刚刚见过吗?”    “啊?”    千岁再次看向扇子,又看向男人仍旧疑惑的神情。    “怎么了?”男人问道。    千岁摇了摇头。    “你方才说扇子被别人拿去过?”    说到这个,平千岁的心中又不由出现东山溪潭边的情景。她并不是刻意要去回忆,只是那场景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在她脑中重现,甩都甩不开。    想到那个轻浮男人的手触碰过自己的身体,那种羞愧不已的感觉就会包裹住她的全身。    “该死!”    “什么?”    “抢扇子的人!”    男人居然笑了起来:“现在不是拿回来了吗?”    花山院兼雅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千岁自然不愿告诉他,她努力转换情绪,梦里的时间并不长,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种无耻之徒身上。    “我们去外面吧。”千岁对男人说道。    “外面?”    “恩。”每次的梦境都是在清凉殿中的庭院中,而外面的世界在自己的梦境中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对此她很好奇。    来不及等男人的回答,千岁就拉住男人的袖子想要往清凉殿外走。    可是,刚走两步,她就发现身后之人不动了。    “怎么了?”她回过身。    此时紧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脸色却有些不对。    “这是什么?”    “什么?”千岁不明白男人所指。    “我面前的东西。”    “面前?”    千岁此时正与男人对视,两人就隔咫尺,男人的袖子还抓住千岁手中。    只见,男人的另一只手向前伸了过来。    这时,让千岁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男人的手像是被什么阻隔一样,伸到一半就无法再向前。    “是墙吗?”    “墙?”    可是,千岁什么也看不见。但看到男人焦急紧张的神情,并不像在与她开玩笑。    千岁也伸过手去,可是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阻隔。    “并没有墙啊。”    两人怪异地对视。    “可是,真的有东西在这里。”男人的目光又朝左右看去,袖子已经从千岁手中抽出。他朝旁边走了几步,然后再次伸手。    “这里也是!”接着他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在快到清凉殿庭院另一侧时,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依然站在原地的千岁。    “那里也有吗?”千岁有些不敢置信。    男人又朝另一侧走,又在另一个方角处止步不前。    “都是,都是墙!”    男人开始急躁起来,他在“墙”上捶打了几下,然后沿着“墙”继续摸索。    “为什么?为什么四面都是墙!”    千岁向男人跑去,她不明白怎么回事,自己的梦境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突然,只见男人双手扶着额头,脸上开始出现痛苦的神色。    “你没事吧?”    “头好疼。”    “这……”看到男人越发惨白的脸色和额头渗出的汗珠,千岁也慌乱起来。    就在男人快到倒下的瞬间,她快速伸手想要去搀扶。但就在自己的手触碰到男人的一刹那,男人消失了!    就在同时,深夜寂静的路上,牛车中的花山院兼雅突然掀开了帘子。    铺天盖地的樱花自北方的空中滚滚飘来,将他的眼睛映出一片嫣红。    “又是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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