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在即,致知学院不再给毕业生排课,而是给予更多自主复习的时间。文课让学生们在室内看书、交流,术法课和药草课就把大家吆喝到某处人迹罕至的山顶上自己安排。用官方话来说,给小妖精们最大的自由时间查漏补缺、补缺拾遗。先生们偶尔会亲自到场给学生指点一二,更多会让助师监管纪律。 今天的课程是在张和国和委国的连海岛屿进行。鸟海岛是倭国远海的大岛,岛上树木四季常青却因着四周太多礁石而鲜有人至,是委国的妖精学院常用来练习术法的地点之一。张和国同委国国力相当彼此制衡,贸易往来不断,加上两国国君年岁相当,往来之中生出相惜相敬之意,故张和和委国算是兄弟国。妖精本是一界,但各系各支族发展起来以后,渐渐也同人界一样,习惯以地域划分界限。致知学院和录名学院原本是同一位妖精创办,后来因各种历史原因分为两个院校,但两院关系甚好,经常有交换生到对方院校学习。 鸟海岛四面是海,热带风光无限。像是嵌进蓝色丝绸的金边绿宝石,鸟海岛东有一块灵石,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外表似离泫门一般剔透泫沄,可与浮渡驿廊直接连通。 岛上有鸟兽蛇鼠,妖精们一来,他们竟也不似一般物种惧怕同类,直接与小妖们打成一团。小妖们来了人迹罕至的地方,有的直接化回原形,有的以半人半具象的形态出现,各种颜色的术法光点在阳光下毫不逊色,一张热闹烘然的万妖千怪炼术图跃然纸上。 “录名学院在委国的地位等同于致知学院在张和的地位,院里有好几位老师在桦刹宫当差呢。”麻雀精点点化成原形,鸠占鹊巢在树上的鸟巢闭目养神,她一入委国国域就开启八卦模式,此刻身边正围着她的妖精姐妹团,一个个认认真真地听着,“我有表姐五十多年前在录名学院上过学,说他们学院的竖亥老师,俊得那叫一个……”一脸憧憬的点点一时间记不起表姐当时的叙述,看着周围期待的目光,绞尽脑汁憋出一句,“惊天动地,人神共愤!” 妖精堆里立刻发出一阵八卦的粉红色惊叹,犀牛精犊西在砂石里滚来滚去,听到点点的话,激动道:“那不是和远古天.神.的名字一样吗,好帅!” 隔壁班的芍药精绵绵把根嵌进大树里吸收树的养分和精华,也戏谑她:“其他功课不用功,历史课说到美男子倒是学得认真。” 点点白绵绵一眼:“那是,谁不想成为神啊,还是创世神亲自创造的神。” “都说神界就是个传说,可我听我太太太.祖.爷爷说,神界可不是传说,创世神也是真的存在,”白蛇精蕊襄盘在树枝,吐出猩红的蛇信,“他们原本共同掌管整个世界,但在和始构神的几次战役中两败俱伤,最后神逝的神逝,归隐的归隐,到现在也就成了传说。” 犊西附和道:“对对,我也听家里面的长辈说过。说那始构原本是创世神尊宫中的一朵莲花,受了仙气成了精,不对神尊感恩戴德,偏做些祸害苍生的事情。” “交流学业是好事,但也要分清什么课该炼什么术。” 两个身影自密匝的丛林里走出,所到之处身边的藤蔓绿叶自动躲开,待他们走过又自动合拢。 简谱清瘦高挑,一身翩翩白衣,皮肤白皙得吓人,眼中的冷清叫阳光也晒不进去。他身旁是个一身玄衣的高大男子,身量同他齐肩,同样是俊美无双挑不出瑕疵的面孔,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风采。 “简谱先生好。” 小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一个个恭恭敬敬。 适才还在八卦神界历史的小妖精们见着这两个教科书般的美男子,更是相互猛眨眼睛,偷偷打量简谱身侧的男子,张张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一点不为适才简谱明指她们的话影响心情。 “这是竖亥先生。”简谱介绍道。 小妖们齐齐道:“竖亥先生好。” 小鱼的配环莺壳响起清猗的声音:竖亥先生固然生得相貌俊美,但比起简谱先生依旧有些差距。 小鱼白眼一翻,回她:你是简谱先生的头号粉丝你当然这么说,我就觉得竖亥先生同简谱先生不相上下。 清猗不满地看一眼小鱼,云离一个踏步站在二妖中间,稍稍施法障去清猗的配环莺壳,反驳无路的清猗在他背后很是狠狠一掐,痛得云离瞬间龇牙咧嘴。 “今日竖亥先生特地抽空过来看你们,你们有什么不懂可直接询问竖亥先生。若是竖亥先生所说与我所说略有不同,以竖亥先生所说为准。” 小妖们纷纷答“好”,不知道竖亥是录名学院教学先生的小妖更惊异于这位竖亥先生的来头。 致知学院一共有五级,今日整个致知学院的毕业生都来到鸟海岛。 简谱先生和录名学院的竖亥先生亲自来为毕业生的术法课答疑解惑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岛,许多小妖精跑来瞻仰二位先生的风采,点点绵绵一类八卦的小妖更是一路跟着他们走。 小鱼正努力让一面盆大的绿叶跳舞。 “像一个正在爬坡的老头。”云离的评价很是中肯,清猗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 “那你来。”小鱼劲儿一松,绿叶软踏踏地倒在地上。 云离负手而立,身侧的沙土忽然拔地而起,砂石同蓝光一起流转,混集飞走,不多时便凑成一个人形,两个鬓角低低扎着,一身束袖罗群小巧精致,正步幅轻盈地走到小鱼对面。 眉、眼、神情、身量、衣着,和今日的小鱼一模一样,没有一处不闪动灵气。 竟能将死板的砂石组合成惟妙惟肖的人形,原本还在各自炼术的小妖纷纷停下来观望。 云离打了个响指,一阵光束自沙人脚底而起,四周发出惊叹。 饶是小鱼此刻瞧不见颜色,仍能看出云离正给沙人“上色”。掏出缴云织系在眼部,看着跟前的沙人一点点被颜色涂满,鹅黄色小裙正微微迎了海风摇荡,红唇嫣然、明眸闪动,两个垂髫小髻搭在耳边俏皮可爱。这是小鱼第一次如此具象化地看到自己。 对面的沙人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她,低下头在衣兜里翻找,竟也拿出一方白色的锦帕系在眼睛。 周围的小妖发出惊叹声,女生们更是眼睛冒星星地看着云离,激动地互相窃窃私语。 “未满两三百岁的妖精瞧东西大都黑白分明,且刚开始只是隐约混沌,一百岁就能看见颜色并精准施法,在致知学院,拓跋云离应该算是头一个。” “可我听说阑步岸在百岁之前就能识色辨色。” “阑步岸是宫主之子,没有可比性。” “也是哦,可如今看来,拓跋云离似乎比阑步岸更厉害。” “阑步岸也很厉害,话不可先说,毕业成绩一出,孰高孰低自见分晓。” 因为云离变幻出的沙人小鱼,近岸的海滩逐渐变得热闹,更多的小妖精模仿云离,将砂石当做练手的物件,一时间,会飞的单钳螃蟹、长鱼尾巴的狮子、五官模糊的花,千奇百怪的东西一时间堆满整个海滩密林,但就算几个小妖合力齐做,也及不上云离的灵动生机。 简谱和竖亥不知何时又走了回来,远远望着闹成一团的近海岸,简谱笑道:“比起贵院学生的严谨作风,致知院的毕业生们让先生见笑了。” “简谱先生谦虚。这几十年来,无论是师资还是学生的综合素质,录名依旧比不上致知。有些时候,严谨比不上求新。” “既然竖亥先生明了,为何校长多次请缨,先生也不北上调往致知院?” 竖亥浅棕色的瞳孔微微收紧,海风阵阵,潋滟的蓝色水波推动一层又一层涟漪,良久他说:“我在找我姐姐。她在很久之前在这片水域消失,我都忘了我找了多久,但琉珠依旧明亮,说明她并没有从这个世界消失,我相信有一天我会找到她。” 简谱沉思片刻,也不再多问,只道:“有什么地方需要简某帮忙,简某定当竭尽全力。” 竖亥笑道:“简谱先生并不如传言般孤高傲然。” 简谱随即也笑:“竖亥先生也不如传言般冷傲不羁。” 晌午有一个时辰休息时间,云离自海底牵来一只透明巨型水母,清猗和小鱼趴在水母背上望海底,小鱼还蒙着缴云织,此刻的蓝色大海在她看来就像在拥抱一个新世界。她想起昨晚的梦,说:“我昨晚又梦见芙蓉花岛了,满世界都是芙蓉花,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这个梦你都梦到好多好多次了,除了花和岛,都不能再有个美男子吗?” 这是小鱼最美的梦,从她小时候开始,不用附身人类,不用通过缴云织就能看见颜色的梦。每当她心情很好时就会做这个梦,梦里只有她,花岛和一方小舟,小舟在花海里行进,走不到尽头一样,她撑一只短蒿,桨蒿推开花朵还是花朵,小舟泛不到不远处的迷雾。紫的红的白的,去到将军府她才知道那叫芙蓉花,它们在她的梦里面多得漫山漫海,仿佛整个世界都是。 其实小鱼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但她总不能告诉清猗,做梦的缘由是因为安曜那席话,她总不能说,她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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