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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方阿拾去向韦氏请安,发现韦氏的屋子俨然成了个鸡坊:几个无赖之徒抓了几只大公鸡,说是特地训练过的斗鸡好手,想忽悠韦氏买账。韦氏捂着鼻子,在鸡群间逡巡了一番,还拉着方阿拾帮忙出主意:“你从小长在乡下,对这些畜生你比我们在行,你帮我看看,这里头哪只鸡比较好?”  斗鸡这玩意,当年可是风靡长安的全民娱乐活动,上至天子诸臣,下至平民百姓,不论贫富贵贱,皆沉迷于此道。正所谓需求推动生产,市井间也因此多了不少提溜着公鸡、在各家官邸之间来回叫卖的鸡贩子,且不说鸡的品质如何,光是那价格,就能吓倒一片达官贵人。方阿拾随随便便指了一只,鸡贩子就竖起了三个指头。  “三贯钱?”  鸡贩摇头。韦氏脸色微变:“三十贯?”  鸡贩又摇头:“三百贯。”  “三百贯!”  一听这只呆公鸡要三百贯,韦氏二话不说,就把这贪婪的鸡贩赶走了。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方阿拾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问她:“怎么回事,你这孩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方阿拾做贼心虚,摇了摇头,借口不太舒服开溜了。  那时凤眉刚占了院里大杏树下的石桌,精心地摆上当季佳果,只等方阿拾回来一块享用。为了哄方阿拾高兴,凤眉也算是操碎了心,没想到这小娘子早已把离别之愁抛到了脑后,转而对另一件事产生了兴趣。  “凤眉,你对六郎的事知道多少?”  “六郎?娘子问这个做什么?”关注点转移得太快,凤眉有点应对不来。  “一直没见着人,有点好奇。”  这一听就是糊弄人的。凤眉趁机念叨她:“娘子也开始好管闲事了。”  “咳咳。毕竟是一家人,不了解清楚的话,总显得有些失礼。”  “是一家人不错,不过就算是一家人,也是有亲疏之别的。”  这话还有点信息量。“怎么说?”  “哎?我没和娘子说过么?”凤眉递了颗剥好皮的葡萄过来,“六郎和郎君,不是一个娘生的。他是庶出的。”  “啊?庶出?”  “嗯,大郎,二娘,三郎,四郎还有五郎,都是主母亲生的,只有六郎不是。”  “那他娘亲是谁?”  “这我就不晓得了。我随大娘子嫁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了。兴许是没了吧。”  “那……六郎真的是个丑八怪么?”  “我没见过。不过大娘子也曾说,六郎怪病缠身,不便出门,或许确如王三娘说的,长了见不得人的毒疮吧。”  方阿拾天生不是保密的料,三两句就把底细给交代了。“其实昨天夜里,我好像见着他了……”  她把那天晚上看到的景象,除去韦氏的部分,原原本本地和凤眉说了一遍。虽然搞不明白韦氏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但方阿拾本能地觉得,这不是可以轻易向其他人提及的事情,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而凤眉这边,听完了方阿拾的讲述,首先就联想到了方阿妙的痴情往事:  “这么说来,小娘子确实所言非虚,真有这么个人住在咱们院里。”  “而且就在东厢。”方阿拾强调,“我觉着,就是六郎。”  “可是,这跟大家说的不一样呀。”凤眉提出了最棘手的问题,“假如他真的是六郎,且生得也不丑的话,为什么要躲起来不肯见人呢?”  凤眉尚且回答不了,以方阿拾的智商自然更不会明白。她漫不经心地咬了口杏子,陷入了没有任何意义的沉思之中。凤眉也跟着默不作声,在旁悄悄地打量着自家娘子,内心忐忑不已。比起张昌宗的长相云云,凤眉抓住了另一个关注重点:方阿拾对此事的态度。  这小娘子,是不是有点关心过头了?对自个男人都不理不睬的,怎么对别的男人反倒上了心了?  她决定,先试探一下方阿拾。“娘子,六郎生得很好看?”  “嗯。”  “比郎君还好看?”  “嗯。好看多了。”   这就要命了。凤眉立刻板起脸说她:“好看也罢,不好看也罢,娘子都已经是郎君的人了。”  “我知道。”  “既然是郎君的人了,娘子可千万不能另作他想了。”  方阿拾果然出现了理解障碍。“另作他想?”  “就是……就是……哎!”凤眉琢磨不出个合适的说法提点她,最终只能简单粗暴地说:“依我看,六郎的事,娘子也别掺和太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就顾好自己的事就成。谁知道他那事里头还有什么猫腻呢。”  午后的时光,方阿拾几乎都待在自己房间里,在凤眉的严密监视下,安安静静地看着苏瑶娘给的传奇小说。那些传奇小说写得确实有意思,譬如她刚看完的那本《相思怨》,讲的就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小情人,彼此倾心相恋海誓山盟,却因种种外力阻挠而历经波折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在唐代那会还算比较新鲜,再加上有些文笔好的,写出来的故事情节又跌宕起伏,读起来自然就引人入胜。  方阿拾沉溺于传奇小说不可自拔,凤眉则紧跟着她,确保她不会有机会去接触跟张六郎有关的一切人和事——真要说起来,方阿拾不过只见了他一面,称赞了一句他的相貌,别的也无甚大碍,但凭借多年的阅历与经验,凤眉本能地觉着,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方阿拾对张昌宗,有些在意。  向来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方阿拾,连张易之都提不起她兴趣的方阿拾,竟然会在意起仅仅只见过一面的张昌宗,这可绝不是个好兆头。凤眉或许对张易之颇有微词,但也绝不希望方阿拾会因此做出什么不守妇道的事情。若真变成了那样,她这做贴身婢女的,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而令她倍感欣慰的是,张易之消失了好几天以后,终于在晚饭后现身了。方阿拾显然对此毫无心理准备,瞪大了眼睛问他:“怎么就回来了?今晚不去瑾娘屋了?”  张易之怼她:“这是我的屋,你是我老婆,我想什么时候回来,难道还得先跟你报备不成?”说完脱了靴子爬上床,问:“听说你昨儿个哭了一整日?”  “阿娘回去了,心里难受。”  “有什么好难受的,住我们家不比住那穷乡僻壤的地方要好得多?别不知好歹。”  “嗯,今天就好多了。你看,我还开始看书了。”  张易之抢过她手里的书:“哟呵,《古镜记》,谁给你的?”  “大嫂给的,我快看完了。还有这本《相思怨》,看到了最后才知道只不过是上册,也不知道大嫂那有没有下册。”  “你要喜欢看这些,不用特地去找大嫂借,书斋里有的是,随便拿。”  “哪个书斋?”  “阿娘院子里,西面那屋。那就是书斋。”  “哦,晓得了。我明天去看看。”  “顺道拿上多两本春宫画,”张易之扔了书,讪笑着把手伸进方阿拾怀里。“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学着,等我在了就能派上用场了。”  那天晚上,方阿拾汗涔涔地躺在张易之身旁,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在梦里,她和张易之纵情地结合着,两人难舍难分之际,方阿拾定睛一看,竟然发现和自己纠缠在一起的不是张易之,而是张昌宗。她慌乱地松开了他,然而张昌宗却把她紧紧地抱住,一瞬间,汹涌的欲望淹没了难言的不安,梦里的方阿拾在罪恶感和□□的快感之间来回摇摆,然后攀上了幸福的顶点。  与此同时,现实里的方阿拾惊醒过来,看了看边上沉睡的张易之,手足无措。  为什么会是张昌宗?    “你今天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一同向韦氏请完早安后,瑾娘挥着团扇在门口截住了方阿拾。方阿拾编了个谎答她:“昨晚看书看太入迷,睡得晚了些。”  瑾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五郎昨夜一直和你待一块,你竟然还得空看书?”  “就看了一会,”方阿拾尴尬地回答,“他也不太理我的。”  “你不用照顾我的感受,我说过的,不与你为敌。”说着,瑾娘挽起方阿拾胳膊,提议道:“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到庭院里走走?”  方阿拾拒绝不能,只好被她带着在各个庭院里转了一圈。瑾娘主动结束了张易之的话题,转而议论起了苏瑶娘:“听说了么?大嫂好像有了。”  “有什么?”  “还能有什么?”瑾娘戳了戳自己肚子,“自然是孩子了。凤眉没告诉你?”  方阿拾这才想到,这两天都没看到苏瑶娘,原来是有特殊原因呐。她看向凤眉:“你知道?”  凤眉连忙解释:“只是猜测罢了,下午才要请医士来看呢。”  “那阿家知道吗?”  “当然。”瑾娘接口,“你没觉着她今早心情好极了么?这可是她盼了好多年的孙子呢。终于叫她盼到了。”  凤眉高兴道:“大娘子嫁进来好些年,也终于得偿所愿了。”  方阿拾盯着瑾娘,忽然问:“你呢,你也想给四哥生娃娃了么?”  “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再要一个傻子。不过,”瑾娘眨了眨眼,“哪天我要是真有了,还说不定是谁的种呢。”  凤眉立马喝止她:“别在娘子面前胡说八道!”  “这有什么,反正你家娘子也不在意。”  “就算娘子不在意,你也不能这样口无遮拦,被别人听见了该怎么说?”  “得了吧,全家都知道的事,还怕被人听见?”瑾娘白了凤眉一眼,“这家里头,也就你家两个娘子还算正经,其他的可不都乱套了么?”  “这话怎么说?”方阿拾插嘴。  正好走到方阿拾门前,瑾娘停住了脚步。“想听?”  不顾凤眉劝阻,方阿拾好奇地点了点头:“想听。”  “那就进你屋里说。”瑾娘神秘一笑,“有些家丑,还是不外扬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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