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这日过了晌午，他们在一家酒楼饱餐了一顿西湖醋鱼之后，燕铁木尔感觉天气炎热，索性带着陆清莲回到他下榻的驿馆。陆清莲以前从未见过蒙古式的客房，对一切都很好奇。她四下打量一番，屋中的陈设虽然简单，却干净整洁。墙上挂着一张弯弓和箭囊，旁边摆放着兵器架，有好几层，分别摆着不同的兵器。她分不清刀或是剑，只觉得有几把兵器的外壳上都刻着很美的花纹。特别是最下层有一把短匕首。她禁不住好奇之心，便拿起来。匕首不重，她拿得起来，然后缓缓地拔出……　　“你小心点……”正在喝水解渴的燕铁木尔看到了，吓得一口水喷出，紧接着一个箭步窜过来，迅速夺下那把匕首！“这不是闹着玩的！”陆清莲一惊，没敢言语。燕铁木尔将匕首重新插好，接着说道：“以后你别碰这些……我的刀剑锋利得很，你不懂得使用之法，搞不好会伤到自己。”然后便拉着她坐下。在蒙古式的房间里，没有椅子，所谓坐，就是跪。她不太习惯。燕铁木尔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在行李中翻出了一包东西递给她。陆清莲只觉得有一股特殊的香味，问道：“这是什么？”　　“牛肉干！”燕铁木尔说道，“与你们那家庆丰斋，卖得不同，是蒙古草原，正宗的牛肉干，是我，我家里人亲手做的……我出征前，我弟弟和我……我侄儿专程送来的……你尝尝……”　　“我……我不常吃这些……”陆清莲摇摇头。　　“很好吃的……”说着，他抓起一块，便塞到她的樱桃小口中。陆清莲无奈，只得细嚼一番，吃了进去。不过，感觉味道的确不错。　　“将军……兄弟姐妹很多吧？”刚才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弟弟和侄儿——这是他第一次同她提起自己的家里人。　　“我只有兄弟，没有姐妹。”燕铁木尔说，“以前，阿爸一直想要个，女儿，可就是没有……”　　“已经很不错了……”陆清莲听了，感到格外伤感，她不由得低下头。　　“你，没有，兄弟姐妹？”燕铁木尔话一出口，猛然想起，当时那个胖胖的小丫头——小秋曾经提到过，她的阿妈，就是那家勾栏院中的歌妓。　　“也许有吧……反正我也没见过……”她的声音很低，很细，很忧伤。　　“‘也许，有’是什么意思？”　　“莲儿从未见过自己的爹爹……”泪珠儿扑簌簌地落下，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莲儿只有娘，没有爹，莲儿是个私生女。”　　“你，你别哭啊！”燕铁木尔用手指轻轻地划过她的面颊，替她擦拭泪水，他感到内心说不出的纷乱，对她更加怜爱。一个没有父亲的女孩子，小时候一定受过很多苦吧！他轻轻地抱起她，将她抱到卧榻之上，忘情地亲吻她的樱唇，吸允着她的泪珠儿……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喘息着渐渐分开了。陆清莲躺在燕铁木尔的怀中，恰好可以听到他沉重的心跳，是那么有力而有节奏。燕铁木尔轻轻地抚摸她乌黑柔美的发丝。　　“莲儿觉得，同将军在一起，简直如同做梦一般！”陆清莲温柔地说，“莲儿真希望这梦永远都不要醒才好。”　　“我也觉得，跟你在一起，像做梦一样。”燕铁木尔说着，亲吻了一下她的小手。“你真美……”　　陆清莲抬起美丽清澈的双眸望着他，忽然她感觉哪里不对，想了想，问道：“将军为何总是戴着帽子，不难受吗？既然在屋里，何不把它摘了？”燕铁木尔还未及反应到此，她竟然伸手替他摘去了帽子。他想阻止，竟已经来不及了。“啊！”她猛地叫了一声。她以前从未发现过，原来在燕铁木尔这张英俊的脸上竟然有一道长长的，深深的疤痕，就在他的额头上，直至右眼的眉骨。她的反映有点强烈，燕铁木尔先是惊呆，然后从她手中拿回帽子，又戴上了。陆清莲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戴着帽子，而且帽檐总是压得很低。燕铁木尔缓缓地站起身，刻意回避着她的目光，轻声问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陆清莲感到深深的歉疚与自责——他肯定不愿意别人看到……“不，不是的……”　　“其实，我自己并不在意这个……”燕铁木尔的声音很低，也很沉重，“只是，认识你之后，我不想，让你看到……你，年经貌美……还有那么多人，都喜欢你……你应该不会喜欢，我这个，年纪比你大很多，相貌丑陋的男人……我不识汉字，不会写情诗……可是，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又怕你不喜欢我，所以……”　　“这里有梳子和镜子吗？”陆清莲也站起身，问道。等找齐了这些东西，她拉着燕铁木尔跪在桌案前，说，“将军，先闭上眼睛，莲儿不叫你，你不许睁眼！”　　“啊！”他不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照着做了，真的闭上了双眼。他只觉得，她的小手在拆自己的发辫，在为他梳头，然后为他束发。最后，她终于说可以了，让他睁眼。他缓缓地睁开双眼，竟然发现了铜镜中的自己完全变了副模样。他的头发高高束起，前额被右斜的刘海遮住，恰好遮住了那条疤痕。此时，她俏丽的脸蛋也出现在铜镜里，似是与他的脸紧紧贴在一起。他高兴坏了，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陆清莲羞涩地望着他——这是她的杰作！“将军做汉人装束，真的是英俊得，不得了！”　　“那，以后你，每天都给我束发，好不好！”燕铁木尔一边亲吻她，一边说。陆清莲的小脸立即红得如同苹果一般，甚是可爱。　　“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在我家将军这么帅的脸上，留下这么难看的疤！”她撅着小嘴，心中实是气愤，“真是可恨！莲儿觉得他好可恶！”这时，窗外突然雷声大作。陆清莲吓得尖叫起来。燕铁木尔立即搂紧她，安慰她，叫她不要害怕。这雷打了几响，便停了，也没见下雨。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还挺热，突然就打雷，结果又是干打雷不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