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真的是你！”那人看清了她，不由得欣喜。陆清莲也看清了对方，那人身着浅灰色长衫，头戴方巾。他的中等身材，脸生得方正，肤色白皙，眉清目秀，风流儒雅，见了她，深深作揖，“莺莺小姐，许久未见，一向安好？小生这厢有礼了！”他正是曾与她有过瓜葛的柳梦云。　　“柳，柳公子！”她心中咯噔一下，与他的确有一个多月未见了，“公子，怎会在此？”　　“小生是前日从婺州回到杭州，探望家母……”柳梦云说道，“不想在此巧遇莺莺小姐……”　　“柳公子，奴家……奴家以前便跟公子讲过，奴家不叫莺莺，更不是什么小姐……”陆清莲轻轻低下头，说，“奴家姓陆，小字清莲……”　　“在小生心中，莺莺就是小姐这般模样，就是这倾国倾城的容貌……”　　“公子谬赞，奴家不敢当……”　　“小生昨日见过刘世叔……”柳梦云走上前，微微一笑，说道，“就是刘知府大人。他同小生提及愿为你我二人保媒，小生心中……仰慕小姐已久，将来我们可以琴瑟和谐，白头偕老……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这……柳公子，不是，不是这样……”陆清莲不由得吃了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奴家，奴家几日前便托东九条的张妈妈将公子那本《莺莺传》还给了柳夫人，公子不知道么？奴家还说……”　　“东九条的张妈妈？”柳梦云想了想，“哦，是不是那个开绣坊的张妈妈？小姐说，托她把《莺莺传》还给了家母？小生不知，回家后，家母也从未提起此事……”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陆清莲百思不得其解，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奴家的确拜托过张妈妈……许是她最近太忙，或是还没机会见到柳夫人罢……”　　“嗯，也许罢……”柳梦云斯文地笑了笑，“小生知道，家母与小姐以及令堂……有些误会……小生在这里先向小姐赔罪。家母的确有些固执，刘世叔答应小生，会去说服家母同意你我结为秦晋之好……”　　“柳公子，你，你恐怕是误会了……”陆清莲急了，但是她又不知该怎样同他解释清楚……　　“误会？小生何来误会？”柳梦云开始含情脉脉地盯着她——这令她更加不自在。此刻，他到底在哪儿？他不在，自己根本无法摆脱眼前的困境！　　“梦云，你说碰到了朋友，想去打个招呼，怎么去了这么许久……”这又是熟悉的声音，而且是令她心惊胆战的声音！“你看你，还让锦华陪着我这老婆子等了这么久……”　　“舅母，甥女多久没见您了，陪着您是应该的。”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于是，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便一起走了过来。“梦云，是你的朋友吗？还不给介绍一下。”陆清莲循声望去，那个年轻的女子比柳梦云矮一点，相貌端庄秀丽，举止优雅，气质非凡，谈吐不俗——她正是柳梦云的表姐，也就是他的未婚妻郑锦华。她是同柳梦云一起回杭州探望柳夫人。此时，她见到眼前的陆清莲，虽然是个未及及笄的小姑娘，但已出落得天姿国色，娇小玲珑，惹人怜爱，难道她就是……她不由得心头一震！　　“怎么是你！”柳夫人，王氏，此刻看清了，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她！“你怎么会在这里！”王氏气得浑身颤抖，大骂道，“你，你竟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　　“柳夫人，我……”陆清莲吓得花容失色，她是真的害怕这位了不起的柳夫人。　　“娘，您，您误会了……”柳梦云赶紧上前去搀扶母亲，他想替陆清莲辩解，“孩儿知道，您和莺莺小姐，还有她的母亲有些误会……其实，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她的母亲也是好人，连刘世叔都这样说……”　　“你刘世叔，他什么都好，对我们母子非常照顾，可就是……唉！”她叹了口气，接着说，“算了，不说他了……梦云啊，你不要再相信她，她就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不仅勾引你，还有你的那些同窗好友……你难道不知道吗？”　　“娘，您真的是误会了……”柳梦云说道，“这些，孩儿都知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什么，淑女？她算哪门子淑女！”王氏愤愤地喊道，“她只不过是一个歌妓生下的野种！”　　“娘！”柳梦云很生气，没想到母亲竟如此固执，可是他多年受到的仁孝的教育，不允许他忤逆母亲。他只能好言相劝。可是王氏根本不理会这些。　　“我，我……”陆清莲语无伦次，她根本无法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像当初一般。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围了上来。这里的宾客大都出身显赫，有不少人都认识柳梦云母子——江南名士柳文庭的遗孀和儿子，他们是杭州的名人。大家见到这样一对母子在指责一个小姑娘，从王氏口中得知，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歌妓的私生女，是勾引柳梦云的狐狸精！大家纷纷开始同情王氏，不知不觉就站到她一边，对陆清莲指指点点，甚至开始谩骂……　　“呦，一个未及及笄的小姑娘，长得那么标致水灵，真看不出来，原来这么厉害呀！居然还敢勾引人家柳公子，什么东西！”　　“不是说，她娘就是歌妓吗？有这么一个不正经的娘，还能□□出什么好女儿！”　　“什么呀，她根本就是个野种！一个歌妓生下的没爹的孩子，好人家的姑娘怎会干得出这样的事来，真不要脸！”　　……　　“柳夫人，您，您……”陆清莲再也忍不住，泪珠儿扑簌簌地落下，她抽泣着说，“求求您，您别这么说……这都是，都是奴家的错……您怎样责罚奴家都可以，求求您别这么说我娘……”　　“你……你还敢嘴硬！”王氏气急败坏，上前去一巴掌抽到她的脸上，陆清莲身体摇晃，脚下不稳，一下子便栽倒在地。手中的茶壶也掉到地上摔得粉碎。碎了的瓷片，在她白嫩的小手上划了几道口子，鲜血不断的流出。衣袖中，还掉落了一张叠好的宣纸出来，周围的人顿时都安静下来，柳梦云也被眼前的状况搞懵了，他有心想上前扶起她，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腿上仿佛灌了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