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理不理、拒人千里、一脸严肃、一本正经、不苟言笑、莫名其妙,是你的样子;无礼、矫情、小气、难弄、奇怪、无趣,也是你的样子。) 这是一家很不错的餐厅,正好是周末,人特别多,我们因为没有预约,居然没有位子。只能再换一家。 这次他把车子直接开到一家五星级酒店,把钥匙扔给门童,头也不回就潇洒地进去,我只能一路紧跟着。看他高大的身影走在前面,偌大的大堂里,红男绿女不少,个个衣着光鲜时尚,但是这个男人看上去还真是英挺俊朗,即便是背影。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你也不能说他傲娇,他反而更是一种沉着,身上总有一种拒人千里的样子,可有时看上去也不至于太冷漠,偶尔也会给你一点小意外,比如突然又同意合作了,再如,今晚的晚餐。 我穿得松松垮垮的,感觉自己就像个小破孩似的,看着气氛完全不搭呀。他在前面停下等我,我咬咬下唇,迎头走了上去。到了餐厅,坐下,他说:“今天周五,其他地方肯定也客满了,就这里吧。” “好像有点隆重哈。”我坐下来,有点扭扭捏捏不太自然了,这该死的破洞裤子,不知道为什么要将两个膝盖上的口子开得这么大,其中一个口子还耷拉着大大的一块布片,我之前一直当它是好玩和个性,可现在真想找枚针把它给缝上。这是西餐厅,眼看周身个个锦衣华服、衣冠楚楚,女的妆容精致、男的举止得体,人人举手投足之间都端着一种腔调,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才能看到。我才意识到这是周五啊,情侣之夜。 管不了那么多了,厚脸皮,也是一哥我的属性。我马上坐正了,故作若无其事一本正经地面对着他。他把菜单递给我,我翻了几下,几乎是自言自语:“如果没有开车就好了,可以吃牛排红酒套餐,我们应该庆祝一下的。可是现在吃什么呢?” 说完,猛抬头看他,好像才想起对面还有这么一个人似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经常会进入那样一种神经兮兮的“非正常自我状态”中,大概大哥的事对我打击太大,我好不了了。 看他正一脸毫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睛跟他撞了个对视,我像被撞醒,尴尬地笑,说:“我来份意大利面吧,您呢”。他也不跟我多说,直接叫来服务生,指着菜单说,西冷牛排套餐两份。 我把嘴巴张成O型,眼睛和脸上慢慢露出欣喜,一咧嘴,笑了。这么好呀!我说,河先生,您可跟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他背挺直地靠在椅背上,两手合拳放在餐桌,慢吞吞地说:“有吗?”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可惜就跟他的表情一样冷淡。 “嗯。您很会让人意外。有时候还蛮会体谅人。”我想了想说道。脑海里浮现出那副马蹄莲照片。 “就这样?”他问。面对我的恭维,语气里并没有丝毫好奇或者受用的意思,波澜无惊的样子,一脸的无动于衷。真是一个十分无趣的人啊,我以为刚才所说至少能让他有所动容。 “哦。爱理不理、拒人千里、一脸严肃、一本正经、不苟言笑、莫名其妙,也是您的样子。”为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合作关系,为了友好相处,我继续暖场,歪着头数着手指,认真地说。心里却还在继续:“无礼、矫情、小气、难弄、奇怪、无趣的男人!” 见他不置可否的样子,真怕气氛被他冷场。我又说:“难道不是吗?我们见了几次面,我好像只看到你笑过一次,你不喜欢笑吗?” “非要笑吗?看来你一定是个爱笑的女孩,可为什么我见过你一次生气,听到过你两次哭?” 我惊住,想不到他这样说。他倒是嘴角微微一咧,说:“不久前我曾看见有一个人在大马路上生气,对着手机冲人发火。年纪不大,脾气不小。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见我更傻更奇怪的样子,他又说:“我在更早之前应该见过你。是某一天上午。” 我想起那天上午,大街上,我跟师傅嚷嚷的,不正是他家的这个装修案子吧,然后想起一张模糊的脸,一双深邃的眼。难怪第一次见到时,我感到似曾相识。 “原来是你。”我拿手指他,难以置信。这世上,有些事,还真有意思。 “怎么?你也看到了我?”服务生送来牛排,分别放置在我和他前面,并为我们倒了红酒。他一边切着牛排,漫不经心地问。 我为这突如其来的巧遇雀跃起来,拿起酒杯说:“河先生,那么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顾天一,是您新家的设计师,同时也是您的房客,啊,不对,是您奶奶的房客,祝我们合作愉快,也请您多多关照。” “这个自我介绍,好像已经第二次了吧?对了,还是免用敬语吧,你不是说你的休息时间不说敬语吗?”面对我的一脸兴奋,这个男人依旧是一脸的淡然。 我想起昨天上午书吧会面时曾介绍过自己,不禁为自己的健忘脸红,心想这人也太不给面子了,又不懂风趣,居然直截了当地让人尴尬。而且还特别无礼,你看他说得慢条斯理,还按杯不动,任由我举杯半空中,旁边都有人看过来,真让人下不了台啊。下午我还跟二师兄说他绅士,现在简直是“屁!”我心里偷偷骂他。 急得我对他悄悄地递眼色:“今晚您不是我的客户吗?我可是带合同来了。来,cheers!”完了我又悄悄催他:“举杯呀!”差不多都要在桌子底下拿脚踹他了。 这家伙简直就像是在为难我嘛,直到这时才微微欠身拿起杯子跟我轻轻碰了一下,两只高脚水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叮”,我跟举起的酒杯一样半悬的心霎时就轻松了,大功告成似的。 他拿酒杯在嘴边抿上一口,放在桌上轻轻摇晃,嘴角流入出一丝不经意的笑。明明是可以笑的人,明明笑起来挺明朗的人,偏偏要整天沉着一张脸,让人看着累。我心里嘀咕着,但此刻气氛似乎不错,不敢造次。那就愉快用餐吧。 回去的时候他叫了代驾,他说回去签合同。餐间,我问他去过哪些国家,喜欢什么国家的装修风格,那套别墅想要什么样的风格。他说留的时间最久的是非洲,走过那里的许多小国家,特别是肯尼亚,曾经去过多次。 原来他是搞摄影的。让我想起“过往”这家书吧,没错,正是他的,那里所挂的照片全部是他的作品。我说我下次一定前去好好欣赏一下,我说这话时,一点都不算恭维,因为我早就有意于那家书吧,可惜大哥不会再陪我去了吧。 “所以,您家里那张耀眼的马蹄莲也是您拍的?”我突然想到了问。 一路上我们原本还算聊得投机吧,可这时他突然沉默了,因为我这个提问。我不笨,明白总有故事纠结在那副照片上,难怪之前他的态度那么奇怪。我说不好意思,这个话题以后不提了。他似乎很疲惫,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他,头靠椅背,一言不吭。 “睡着了吗?”我拿手指轻轻戳他的手臂。 “可以安静点吗?”他猛地低声喝我一声,吓得我瞬间什么都不好了,车内气氛立刻变得紧张怪异,除了发动机声,谁都不说话。 到家后,我正迟疑着要不要问他合同的事,他倒是说话了,他说就在这里签吧,他指的是客厅沙发那里。好,我说我去倒两杯水,请您先坐一会儿。说完就跑开,心里祈祷着,但愿接下来一切顺利。 我把合同一式两份放在他面前,他看都不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刷刷’签上他的大名,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他叫河镇远。这个姓很少见。我没话找话,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但是他依旧沉默。 “河先生,您至少了解一下合同的条款吧,或者我帮您解读一下您的权益?”我小心地提醒。 “不需要。你们都是格式合同,真的有问题不是还有一句双方友好协商解决吗?”他冷冷地回道。 “但是,这毕竟是您三百多平米的别墅呀,动辄就是一两百万的装修费用,您不担心吗?” “这不是有你吗?你说过你是个诚实的人,我愿意相信你。” 被他这么一将军,顿感身上责任重大。我说,我对自己所有的案子和业主负责,但是您这样的业主真的很少见。他说他无所谓,对这个装修。 这种无所谓态度是我最憎恶的,十足的虚伪,没有诚意,让人没有方向感,一旦事情不合他意,他的无所谓就会变成有所谓的挑剔、责难,或者直接不闻不问。就像我的亲生父亲对我一样,不闻不问多年无所谓,但事实上十分计较我对他的态度,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五年级寒假那年,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和顾芸的那次谈话。也像我爸杜老爷对待顾芸的某些态度,不在意顾芸的情绪不在意顾芸的想法,很无所谓的态度,所以顾芸才会那样经常地生气甚至发飙吧。 对这个男人刚刚建立的些许的好感又荡然无存。原以为一顿饭能拉近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无论是宾主租赁关系还是甲乙双方的合作关系,现在一切都被证实为幻想。既然这样,他没有态度,我得要有个态度。 “河先生,您这个无所谓对我来讲是个很难把握和操作的有所谓,您至少和我谈谈您想要的风格,是现代风格、还是复古的?中式的还是欧美的?工业风还是乡村风?总得给我一个方向?这毕竟是您自己的家啊。” 之前我给出的是一个常规效果图,是为了能够体现对室内格局的规划,微信沟通时他并没有意见,关于具体风格他说回国后面谈,所以我认为这时问他正是时候。 “业主能给你钱赚,还不好吗?对你的合同没意见、对你的设计没意见,你还不满意吗?能简单赚钱,为什么还喜欢复杂化,这样的你,一年能赚到多少钱?”他似乎对我是嗤之以鼻。 我怒了,这对我,简直就是羞辱。本来最近就没好心情!我猛地坐直了认真地说:“河先生,我不是唯利是图的生意人,我首先是个设计师,我认为我的每一个装修案子都不是常规的项目,而是我的作品,我对我的作品是有要求的,态度和要求,是我认为的一个设计师的灵魂。” “很好,你提到作品这个词我很欣赏。那么设计师的灵魂,不是该体现在作品里吗?你就用心做好我的这一单项目,OK?”依旧是那种冷冷的、要死不活的腔调。 “先生,这个家首先是您的家,我需要您想法上的互动,还有您对生活和家理解上的需求,您得把您的诉求和设想告诉我,我才能帮您打造更完美的家,设计是很灵动的操作,是有情怀的,我想您要的是一个家,而不是设施俱全的酒店对吧?” “很好,你说得对,我就要酒店,你只要给我装修一个设施俱全的酒店就可以了。不要问我什么风格,你爱怎么装就怎么装,我不会少你一分钱。”这家伙莫名就生气了,语气和态度十分生硬,说完起身就上楼了。 Oh my god!这果真是来自南非的土豪,这样的业主天下还有吗?继续给我吧。我真是傻了眼了,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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